三点二十一分，距离与居民约定的见面会只剩不到十二小时。风还在吹，围挡上的喷淋头依旧干得发烫。陈砚舟没走，也没再看表，只是掏出手机，拨通了社区居委会的座机。
“您好，我是昨天那块地项目的负责人，想借用一下活动中心二楼会议室，明天下午三点，开个居民见面会。”他语速不快，也不慢，像在点一份早餐，“费用我来付，场地只要中立就好。”
电话那头迟疑了几秒：“这……你们不是开发商？”
“大学生创业项目，还没公司名。”他顿了顿，“但承诺写进合同前，先写进大家心里。”
挂了电话，他又分别发了两条消息。
给李国强：“准备施工时段表、降尘方案、噪音监测计划，别用术语，讲人话。”
给张慧：“做个现场扫码就能看的进度公示页，带时间戳和GpS定位，今晚上线测试版。”
十分钟后，张慧回了个“oK”，附带一张设计草图：蓝底白字的二维码，底下一行小字——“你看到的，就是我们做的”。
他笑了笑，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朝工地多走了几步。荒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像一群没站稳的小学生。他蹲下身，伸手拨开一丛杂草，露出底下一块水泥板的边角。
“清表工作推迟一天。”他自言自语，又补了一句，“等他们看完再说。”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八分，社区活动中心门口陆续来了人。
有昨天举横幅的灰夹克大叔，手里还捏着那份打印纸；也有直播的老太太，换了副金丝边眼镜；还有几个面熟的年轻人，背着包，像是特意请假来的。
门一开，他们鱼贯而入。
会议室不大，圆桌摆成环形，椅子空了一圈。会议室的墙壁有些陈旧，挂着几幅褪色的宣传画。窗户半开着，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夏日的气息。圆桌上的笔记本和笔摆放得有些杂乱，显示出刚刚的忙碌。
李国强抱着一台投影仪进来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眼人群，喉结动了动，把设备接上电源，手有点抖。
“开始吧。”陈砚舟说。
张慧起身打开ppt，第一页是张卫星图，红圈标出工地位置，旁边写着：“离您家最近的距离：312米。”
有人轻哼了一声：“还挺会算。”
“不是算距离，是算便利。”陈砚舟接过话，“以后买菜少走两百米，孩子上学少过一个路口。如果施工让您睡不好觉，那这便利就不成立。”
全场安静。
张慧继续翻页，第二页是喷雾系统动画，水雾从围挡顶喷出，覆盖整个工地。
“每小时自动启动四次，中午十二点到两点机械停工。”她说，“高考期间全天静音，人工替代。”
“说得挺好。”灰夹克大叔开口，“可谁监督？你们自己报数据，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您说得对。”陈砚舟翻开笔记本，“所以从今天起，施工日志每晚八点上传，带时间戳和定位。扫码就能看，漏一次，罚一万，直接打给第一个发现的人。”
有人笑了：“你还真敢说？”
“不是我说，是系统记。”他打开手机，调出后台页面，“所有记录不可篡改，删一条，自动报警。”
老太太凑近看了看：“这玩意儿能信？”
“不信也行。”他合上手机，“明天起，欢迎三位居民代表加入监理小组，随机抽查洒水记录、车辆冲洗情况。名字不公开，轮值制，每人一周。”
他递出一张复印件，正是昨天那份登记表。
“你们不怕我们找茬？”
“怕。”陈砚舟点头，“但更怕你们不来。”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李国强这时站起来，声音比平时大些：“我是工程负责人。作业时间、材料进出、机械调度，全在这张表上。哪天超时，哪天超标，我第一个担责。”
他说完坐下，脸有点红，但背挺得直。
一位戴鸭舌帽的大爷突然问：“那粉尘呢？天天扬灰，晾衣服都成问题。”
“围挡顶部装喷淋，车辆进出必须冲洗底盘。”陈砚舟答，“我们还会在小区门口设两个空气监测屏，pm2.5实时显示，超标自动启动加频喷雾。”
“你倒是准备得多。”大叔冷笑，“可你们年轻人懂什么邻里生活？建完就走，留下我们住！”
这话一出，气氛又紧了。
陈砚舟没急着回应，而是低头翻了翻笔记本，抽出蓝笔记下的那页：
西侧老小区为主
诉求集中：噪音、粉尘、工期长
无产权争议迹象
直播账号三个，传播风险中等
他抬起头：“我知道你们怕的不是施工，是被忽视。”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杂音，“就像昨天那位直播的大妈说得对——为什么不早点来说？”
老太太眨了眨眼。
“这块地不是终点，是连接。”他继续说，“它把两个小区的距离缩短了三百米。以后买菜不用绕路，孩子上学少过两个红绿灯。如果我们做不好，第一个投诉的就是我。”
他顿了顿：“我不是江川本地人，但我希望将来，也能在这里安家。”
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一个穿格子衫的年轻人举起手机：“我能拍一下这个进度表吗？发我们楼栋群。”
“请便。”张慧立刻说，“回头我把电子版发群里。”
又有几个人掏出手机拍照。
灰夹克大叔盯着陈砚舟看了几秒，忽然问：“你说的监理小组，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他回答，“第一位代表，现在就可以登记。”
他拿出三张空白卡，放在桌上。
沉默了几秒，老太太先伸手：“我来一个。”
老太太的动作有些迟缓，像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戴着金丝边眼镜，目光在登记卡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格子衫青年则显得比较爽快，脸上带着一丝期待。灰夹克大叔皱着眉头，眼神中仍有一丝怀疑，但最终还是坚定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是格子衫青年。
最后，灰夹克大叔也走上前，拿起一支笔，在卡上写下名字。
“轮值一周？”他问。
“一周。”陈砚舟点头，“发现问题，直接打我电话，号码已经在公示页上了。”
会议结束时，人群没一哄而散，而是三三两两聚着讨论。有人翻着资料，有人互加微信，还有人拉着李国强问混凝土标号的事。
张慧被几个阿姨围着，解释会员权益和共享厨房的使用规则。
陈砚舟站在门口，送最后一个居民离开。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欣慰，仿佛看到了项目顺利推进的希望。但同时，他也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会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
天色已经暗了，路灯刚亮，照得他影子斜斜地拖在地上。
他手里捏着三张新增的登记卡，指节微微发白。
手机震动。
张慧发来消息：“数据公开栏已上线，测试正常。”
他回复：“明天洒水频次再加一次，晚上八点前必须完成首次更新。”
刚发完，李国强走过来，把投影仪收进包里。
“你说得对。”他忽然说，“光会算数不行，还得会说话。”
陈砚舟笑了笑：“你也讲得不错，下次可以再大声点。”
“那得等下回。”李国强拍拍他肩膀，“这回，算你们赢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喷淋头……我让工人下午装好了。”
陈砚舟没答话，只是抬头看向工地方向。
围挡顶部，一排细小的喷头正缓缓旋转，水雾在暮色中弥漫开来，像一层薄纱罩在荒地上。
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接了一点水珠。
凉的。
远处，一只野猫从草堆里窜出，跃过排水沟，消失在墙角。
他站着没动，直到最后一缕斜阳被楼影吞没。
喷雾仍在继续，水珠落在围挡上，顺着铁皮往下淌，滴在泥土里，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抬起手，看了看表。
六点零七分。
还早。
“您好，我是昨天那块地项目的负责人，想借用一下活动中心二楼会议室，明天下午三点，开个居民见面会。”他语速不快，也不慢，像在点一份早餐，“费用我来付，场地只要中立就好。”
电话那头迟疑了几秒：“这……你们不是开发商？”
“大学生创业项目，还没公司名。”他顿了顿，“但承诺写进合同前，先写进大家心里。”
挂了电话，他又分别发了两条消息。
给李国强：“准备施工时段表、降尘方案、噪音监测计划，别用术语，讲人话。”
给张慧：“做个现场扫码就能看的进度公示页，带时间戳和GpS定位，今晚上线测试版。”
十分钟后，张慧回了个“oK”，附带一张设计草图：蓝底白字的二维码，底下一行小字——“你看到的，就是我们做的”。
他笑了笑，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朝工地多走了几步。荒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像一群没站稳的小学生。他蹲下身，伸手拨开一丛杂草，露出底下一块水泥板的边角。
“清表工作推迟一天。”他自言自语，又补了一句，“等他们看完再说。”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八分，社区活动中心门口陆续来了人。
有昨天举横幅的灰夹克大叔，手里还捏着那份打印纸；也有直播的老太太，换了副金丝边眼镜；还有几个面熟的年轻人，背着包，像是特意请假来的。
门一开，他们鱼贯而入。
会议室不大，圆桌摆成环形，椅子空了一圈。会议室的墙壁有些陈旧，挂着几幅褪色的宣传画。窗户半开着，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夏日的气息。圆桌上的笔记本和笔摆放得有些杂乱，显示出刚刚的忙碌。
李国强抱着一台投影仪进来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眼人群，喉结动了动，把设备接上电源，手有点抖。
“开始吧。”陈砚舟说。
张慧起身打开ppt，第一页是张卫星图，红圈标出工地位置，旁边写着：“离您家最近的距离：312米。”
有人轻哼了一声：“还挺会算。”
“不是算距离，是算便利。”陈砚舟接过话，“以后买菜少走两百米，孩子上学少过一个路口。如果施工让您睡不好觉，那这便利就不成立。”
全场安静。
张慧继续翻页，第二页是喷雾系统动画，水雾从围挡顶喷出，覆盖整个工地。
“每小时自动启动四次，中午十二点到两点机械停工。”她说，“高考期间全天静音，人工替代。”
“说得挺好。”灰夹克大叔开口，“可谁监督？你们自己报数据，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您说得对。”陈砚舟翻开笔记本，“所以从今天起，施工日志每晚八点上传，带时间戳和定位。扫码就能看，漏一次，罚一万，直接打给第一个发现的人。”
有人笑了：“你还真敢说？”
“不是我说，是系统记。”他打开手机，调出后台页面，“所有记录不可篡改，删一条，自动报警。”
老太太凑近看了看：“这玩意儿能信？”
“不信也行。”他合上手机，“明天起，欢迎三位居民代表加入监理小组，随机抽查洒水记录、车辆冲洗情况。名字不公开，轮值制，每人一周。”
他递出一张复印件，正是昨天那份登记表。
“你们不怕我们找茬？”
“怕。”陈砚舟点头，“但更怕你们不来。”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李国强这时站起来，声音比平时大些：“我是工程负责人。作业时间、材料进出、机械调度，全在这张表上。哪天超时，哪天超标，我第一个担责。”
他说完坐下，脸有点红，但背挺得直。
一位戴鸭舌帽的大爷突然问：“那粉尘呢？天天扬灰，晾衣服都成问题。”
“围挡顶部装喷淋，车辆进出必须冲洗底盘。”陈砚舟答，“我们还会在小区门口设两个空气监测屏，pm2.5实时显示，超标自动启动加频喷雾。”
“你倒是准备得多。”大叔冷笑，“可你们年轻人懂什么邻里生活？建完就走，留下我们住！”
这话一出，气氛又紧了。
陈砚舟没急着回应，而是低头翻了翻笔记本，抽出蓝笔记下的那页：
西侧老小区为主
诉求集中：噪音、粉尘、工期长
无产权争议迹象
直播账号三个，传播风险中等
他抬起头：“我知道你们怕的不是施工，是被忽视。”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杂音，“就像昨天那位直播的大妈说得对——为什么不早点来说？”
老太太眨了眨眼。
“这块地不是终点，是连接。”他继续说，“它把两个小区的距离缩短了三百米。以后买菜不用绕路，孩子上学少过两个红绿灯。如果我们做不好，第一个投诉的就是我。”
他顿了顿：“我不是江川本地人，但我希望将来，也能在这里安家。”
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一个穿格子衫的年轻人举起手机：“我能拍一下这个进度表吗？发我们楼栋群。”
“请便。”张慧立刻说，“回头我把电子版发群里。”
又有几个人掏出手机拍照。
灰夹克大叔盯着陈砚舟看了几秒，忽然问：“你说的监理小组，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他回答，“第一位代表，现在就可以登记。”
他拿出三张空白卡，放在桌上。
沉默了几秒，老太太先伸手：“我来一个。”
老太太的动作有些迟缓，像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戴着金丝边眼镜，目光在登记卡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格子衫青年则显得比较爽快，脸上带着一丝期待。灰夹克大叔皱着眉头，眼神中仍有一丝怀疑，但最终还是坚定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是格子衫青年。
最后，灰夹克大叔也走上前，拿起一支笔，在卡上写下名字。
“轮值一周？”他问。
“一周。”陈砚舟点头，“发现问题，直接打我电话，号码已经在公示页上了。”
会议结束时，人群没一哄而散，而是三三两两聚着讨论。有人翻着资料，有人互加微信，还有人拉着李国强问混凝土标号的事。
张慧被几个阿姨围着，解释会员权益和共享厨房的使用规则。
陈砚舟站在门口，送最后一个居民离开。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欣慰，仿佛看到了项目顺利推进的希望。但同时，他也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会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
天色已经暗了，路灯刚亮，照得他影子斜斜地拖在地上。
他手里捏着三张新增的登记卡，指节微微发白。
手机震动。
张慧发来消息：“数据公开栏已上线，测试正常。”
他回复：“明天洒水频次再加一次，晚上八点前必须完成首次更新。”
刚发完，李国强走过来，把投影仪收进包里。
“你说得对。”他忽然说，“光会算数不行，还得会说话。”
陈砚舟笑了笑：“你也讲得不错，下次可以再大声点。”
“那得等下回。”李国强拍拍他肩膀，“这回，算你们赢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喷淋头……我让工人下午装好了。”
陈砚舟没答话，只是抬头看向工地方向。
围挡顶部，一排细小的喷头正缓缓旋转，水雾在暮色中弥漫开来，像一层薄纱罩在荒地上。
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接了一点水珠。
凉的。
远处，一只野猫从草堆里窜出，跃过排水沟，消失在墙角。
他站着没动，直到最后一缕斜阳被楼影吞没。
喷雾仍在继续，水珠落在围挡上，顺着铁皮往下淌，滴在泥土里，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抬起手，看了看表。
六点零七分。
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