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昏沉中的责任与分食-《瘟疫孤岛陈默的生存日记》

  黑暗,粘稠而沉重,包裹着陈默的意识。

  高烧如同无形的烙铁,在他每一根神经上灼烧,将思维熔化成断续的、毫无逻辑的碎片。

  他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滚烫的泥沼中下沉,冰冷与灼热交替撕扯着他的躯壳。

  背后的伤口不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一种活物般的、持续搏动着的灼热核心,不断向全身辐射着病态的炽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声响,如同最纤细的银针,顽强地刺破了这厚重的混沌。

  是哭声。

  一开始很轻,像是隔着水幕传来的呜咽,但随着他意识的些许回流,那哭声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最终化作了穿透耳膜的、充满委屈和痛苦的哇哇大哭。

  陈平安。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划过陈默几乎停滞的大脑。

  哭……平安在哭……

  为什么哭?饿了?冷了?还是……害怕?

  一股模糊的责任感,如同溺水者本能抓住的浮木,开始将他沉沦的意识一点点往上拉。

  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眼前是晃动扭曲的色块,仿佛隔着一层布满水汽的擦玻璃。

  陈默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聚焦,看清了副驾驶座上那个小小的、正在声嘶力竭哭泣的身影。

  陈平安的小脸哭得通红,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小小的身体在安全带的束缚下无助地扭动,挥舞的小手冰凉。

  陈默怔怔地看着,大脑一片空白。他是谁?这是哪里?这个哭闹的孩子……是谁?

  几秒钟后,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重新啮合,破碎的记忆才开始一点点拼凑回来。丧尸……逃亡……北方……狼群……受伤……高烧……六六……草药……

  还有……陈平安。他需要保护的孩子。

  “平……安……”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哑声音,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他想动,想伸手去安抚,但身体如同被无数无形的锁链捆缚,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后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更深的虚弱。

  除了陈平安的哭声,他还听到了其他声音。

  副驾驶脚下传来咪咪极其轻微、但充满焦躁的“咪呜”声,它用脑袋一下下蹭着陈默垂落的手,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饥饿和不安。后座则传来六六压抑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哼唧,还有爪子无力扒拉座椅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它肠胃空空如也时分泌的、带着酸气的味道。

  他们都饿坏了。他自己也是。胃里因为吞食生兔肉和草药而翻江倒海,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灼烧感。

  责任,如同冰冷的山泉,浇在他滚烫的神经上,带来一阵战栗,却也带来了一丝对抗病魔的清醒。

  必须做点什么。

  他尝试抬起手臂,感觉像是抬起一根千斤重的铁棍。手臂颤抖得厉害,根本不听使唤。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臂上。

  一点,一点,再一点……

  他的手终于颤抖着,碰到了那个装着奶粉和米粉的袋子。

  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涔涔而下,趴在方向盘上喘了许久。

  不能倒下……至少……要先喂饱平安。

  他摸索着拿出奶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他拧开保温壶,里面的水早已冰凉。他顾不上了,凭着感觉,将冰水倒入奶瓶,又颤抖着舀了几勺米粉进去,粉末洒出来不少,沾了他一手。

  没有力气摇晃均匀,他只是胡乱地用勺子搅和了几下,形成一种带着疙瘩的、冰冷的糊状物。

  他侧过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背后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他咬着牙,将奶瓶凑到陈平安嘴边。

  小家伙饿极了,感受到嘴边的食物,立刻停止哭泣,本能地张开小嘴,含住奶嘴,用力吮吸起来。但只吸了两口,他就似乎被那冰冷和粗糙的口感刺激到,小眉头皱起,又开始委屈地瘪嘴,眼看又要哭出来。

  陈默心中焦急,却无能为力。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把糊糊加热。

  就在这时,咪咪凑得更近了,它不再蹭他的手,而是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开始舔舐陈默洒在手上和座椅上的米粉粉末。它饿极了,连这点碎屑也不放过。

  后座的六六看到咪咪在吃东西,更加焦躁,哼唧声变大,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空间狭小而徒劳无功。

  陈默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无力。他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了吗?

  他看着陈平安勉强又吸了几口冰冷的米糊,小脸上满是嫌弃,却因为饥饿而不得不继续。他看着咪咪舔舐着粉末,六六在后方无助地哀鸣。

  他猛地想起背包里还有生兔肉!

  那是热量!是能量!

  他再次凝聚起力量,反手摸索到背包,费力地将那包用树叶裹着的、还带着血水的生兔肉拖了出来。浓烈的血腥味在密闭的车厢内弥漫开来。

  他切下一小块相对柔软的肉,递到咪咪嘴边。咪咪警惕地嗅了嗅,饥饿最终战胜了猫科动物对生食的本能挑剔,它小心翼翼地咬住,快速吞咽了下去,然后继续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陈默。

  他又切下稍大的一块,扔给后座的六六。六六几乎是一口吞下,连咀嚼都省了,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尾巴尖极其微弱地晃动了一下。

  看着它们暂时缓解了饥饿,陈默心中稍安。他自己也切了一小条兔肉,闭上眼睛,强行塞进嘴里。生肉的腥膻和冰冷让他胃部一阵抽搐,但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补充蛋白质和能量的东西。

  他嚼着生肉,喂着陈平安冰冷的米糊,听着车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感受着体内如同地狱般的高热和虚弱。

  这是一种近乎原始的、剥离了所有文明外衣的生存状态。没有舒适的温床,没有可口的食物,没有及时的医药,只有最本能的吃、最基础的活,以及在病痛与责任之间的艰难挣扎。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高烧何时能退,不知道前方的路途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但他知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只要陈平安还需要他,只要咪咪和六六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就必须撑下去。哪怕是用最狼狈的方式,哪怕是与死神进行最不公平的博弈。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一边忍受着身体的极度不适,一边机械地、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着两个字:

  活下去。

  为了这车里所有依赖着他的、脆弱的生命,他必须,活下去。

  雨声、孩子的吞咽声、动物满足的舔舐声,以及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构成了这末世绝境中,最真实也最残酷的生存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