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罐头、老鼠与旧时光-《瘟疫孤岛陈默的生存日记》

  他撬开罐头,鱼肉的咸香味飘出来,母老鼠的鼻子动了动,抬起头看他。

  “给你留点。”他把一小块鱼肉放在地上,推了过去。

  老鼠犹豫了一下,叼起鱼肉,跑回了纸箱边。很快,纸箱里传来细微的咀嚼声。陈默笑了笑,拿起饼干,就着鱼肉慢慢吃。饼干还是硬,鱼肉有点腥,可他吃得很香,比任何时候都香。

  他又走到那面碎镜子前,这次没蹲,就那么站着看。镜子里的人,穿着宽大的保暖内衣,头发扎成个小辫,脸上干干净净的,虽然瘦得脱了形,眼睛里却好像有了点光。

  “这才像陈默嘛。”他对着镜子里的人说,嘴角扬了起来。

  外面的风还在刮,卷帘门呜呜地响,可火盆里的火苗跳得正欢,仓库里传来小老鼠的唧唧声,他的肚子里填着食物,身上暖烘烘的。

  他忽然觉得,镜子里的人,好像没那么陌生了。好像那个被日子啃得面目全非的人,正一点点地回来。

  他往仓库走,要去看看那半卷塑料布怎么挡风寒。路过火盆时,他加了块木板,火苗“轰”地窜起来,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地上那滩刚洗干净的水渍,水渍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像颗小小的太阳。

  这个晚上,陈默睡得格外沉。他梦见自己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干净的工服,站在超市门口,老刘的闺女举着块蛋糕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叫他“叔叔”。

  他伸手想抱她,却看见母老鼠从他脚边跑过,身后跟着一串毛茸茸的小崽子,像团会动的毛线球。

  他笑着,在梦里笑得很响。

  天快亮时,陈默被冻醒了。军大衣晾在货架铁丝上,夜里结了层薄霜,硬得像块铁板。

  他摸过去穿上,霜花蹭在脖子上,冰得人一激灵。火盆只剩堆暗红的炭,他往里面塞了半截断裂的拖把杆,火苗舔上来时,带着股焦木头的糊味。

  仓库纸箱里传来窸窣响,母老鼠探出头,鼻尖抽动着。

  陈默从裤袋里摸出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这是他在保质期最后一天的货箱底翻到的,掰了小半块丢过去。饼干落在地上弹了弹,母老鼠蹿下来叼住,尾巴扫过他的军靴,带着点仓底的灰。

  他挪到卷帘门后,透过那个被撞出的三角豁口往外看。晨光把街道染成灰扑扑的一片,对过的服装店橱窗裂着蛛网纹,模特的一条胳膊垂在地上,手指关节泛着白。三个影子在街面上晃,动作迟缓得像被线牵着的木偶,喉咙里的嗬嗬声顺着风飘进来,刮在耳膜上有点痒。

  这是他被困在这儿的不知道多少天了。

  超市里的东西早就开始过期。

  他把所有还能入口的罐头、真空包装的饼干全归拢到仓库最里面,用货架挡着。昨天翻到箱酸奶,包装鼓得像要炸开,他捏着鼻子扔到超市后门,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乱响,大概是被那些东西围上了。

  母老鼠是几天前在仓库发现的。那会儿它刚生了崽,一窝粉红的小肉球挤在破棉絮里,眼睛还没睁开。

  陈默本来想一脚踩死,可看着那些小崽子哆嗦着往母老鼠肚子底下钻,脚就抬不起来了。他扔了块饼干过去,母老鼠叼着跑回棉絮边,用身体把崽子们护得严严实实。

  现在那窝小老鼠长了绒毛,灰扑扑的像团会动的灰尘。陈默清理货架时,它们就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小爪子抓得人有点痒。他从不赶它们,反正这超市大得很,多几只老鼠也显不出热闹。

  中午日头最足的时候,他搬了把破塑料椅坐在仓库门口晒太阳。阳光透过超市顶部的气窗照下来,在地上投出个亮晃晃的圆,灰尘在光柱里飞,像无数小虫子。他解开军大衣扣子,露出里面那件捡来的旧毛衣,领口磨出了毛边,沾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罐头渍。

  母老鼠蹲在他脚边,叼着块饼干渣慢慢啃。陈默摸出个铁皮罐头,是红烧牛肉的,标签早就被潮气浸得看不清,只在角落找到生产日期,过期三个月了。他用刺刀撬开,一股带着点酸味的肉香飘出来,母老鼠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闻着香吧?”他用刀尖挑出块肉,吹了吹,塞进嘴里。肉质有点发面,带着股说不清的怪味,可咽下去的时候,喉咙里还是暖烘烘的。他挑了块没怎么烂的,扔给母老鼠,“给你也补补。”

  小老鼠们从棉絮里钻出来,围着那块肉叽叽喳喳抢。陈默看着它们,忽然想起孤儿院食堂里的场景——开饭时孩子们也是这样,抢着把碗往打饭的阿姨跟前递,筷子敲得碗沿当当响。院长总说他心善,见不得别人受委屈,可现在呢?他连自己都快顾不住了。

  下午风大了起来,卷帘门被吹得哐哐响,豁口处灌进的风带着股土腥味。陈默找了块硬纸板,用钉子钉在豁口上,风还是往里钻,像无数小细针,扎在脸上有点疼。

  陈默开始整理货架。日用品区的肥皂早就被他用光了,只剩下空盒子,堆在角落里,被老鼠啃出了好几个洞。

  他把那些歪倒的货架扶起来,用铁丝捆结实,又把散落的罐头一个个捡起来,擦去上面的灰,按保质期远近排好。其实排不排都一样,反正早晚会过期。

  有罐橘子罐头滚到最里面,他伸手去够,指尖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瓶润肤霜,包装上画着朵玫瑰花,早过期了,膏体硬得像块蜡。

  他想起以前隔壁柜台的收银员小张,每天早上都对着小镜子往脸上抹这个,说要趁年轻多保养。

  小张后来没再来上班,大概是……他不敢想下去,把润肤霜塞回货架缝里,像埋掉什么不该记起的东西。

  天黑透时,他点起火盆,坐在旁边烤手。母老鼠带着小崽子们蹲在对面的纸箱上,小老鼠们挤成一团,只有尾巴尖偶尔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