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旷野的清洗与孤烟-《瘟疫孤岛陈默的生存日记》

  陈默把油门踩到底,SUV咆哮着冲出了最后一片狼藉的街区,将那些低矮破败的建筑和萦绕不散的腐臭远远甩在身后。

  陈默的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废弃的城郊工业区边缘,地势平坦开阔,一望无际。

  破碎的水泥地逐渐被枯黄的野草和龟裂的泥土取代。

  远处是几座早已停止运转的、锈迹斑斑的巨大罐体和高耸的、沉默的烟囱,像巨人的骸骨矗立在地平线上。

  更远处,则是连绵的、光秃秃的土丘。

  没有高楼,没有复杂的街巷,没有可以隐藏任何东西的角落。

  一览无余。

  陈默一直紧绷到现在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他将车停在一条裂缝纵横的旧水泥路中央,这里视野极好,任何方向有东西靠近,都能在很远的地方就被发现。

  陈默停下车后,熄了火。

  世界瞬间陷入一种无比广阔的寂静之中。

  风声变得清晰,吹过旷野,掠过枯草,发出呜呜的低鸣。

  这种寂静不同于超市里的压抑,也不同于小卖铺内的血腥逼仄,它带着一种荒凉的空旷感,反而让人更能喘口气。

  陈默需要清理挡风玻璃上的污渍,好有视野。

  挡风玻璃上糊满了令人作呕的污秽,几乎完全遮挡了视线。

  如果不清理干净挡风玻璃,天黑之后的话,根本寸步难行。

  他推开车门,跳下车。

  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的风立刻灌满他的衣领,让他打了个寒颤。

  陈默极目四望,四面八方,只有枯草、黄土、废弃的零星建材和遥远的地平线。没有任何能动的东西。

  暂时安全。

  他注意到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大片反光。

  走过去一看,是一个巨大的、凹陷的水泥池子,可能是以前工厂用来收集雨水的蓄水池。

  里面蓄着大半池浑浊的、泛着绿沫的死水,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枯枝败叶和看不清的杂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腐味。

  水很脏,但用来洗车,足够了。

  他在路边找到一个被丢弃的、半边瘪了的铁皮油漆桶。走到池边,舀起大半桶水。

  拎着水桶回到车旁,他将水奋力泼向挡风玻璃!

  哗啦!

  浑浊的水流冲刷着暗红发黑的粘稠物,混着血污和组织碎屑的脏水顺着引擎盖流淌下来,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洇开深色的、污秽的痕迹。

  他来回跑了十几趟,不断泼水,用一块从车里找到的脏抹布用力擦拭。

  水很凉,溅到他脸上、手上,带着一股土腥和油漆桶里淡淡的油漆味。

  陈默并不在乎。

  陈默用力地擦着,仿佛要擦去的不仅仅是玻璃上的污秽,还有刚才那场疯狂杀戮留下的印记和恐惧。

  开阔的视野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让他可以相对专注地完成这件清理工作。

  他时不时停下动作,像草原上的警觉的动物般,直立起身子,极目远眺,扫描着整个地平线。除了风吹草动,别无他物。

  终于,挡风玻璃上的主要污物被清理掉了,虽然还留下淡淡的水痕和无法彻底擦去的血丝印记,但至少视野清晰了。

  他又简单冲洗了一下侧窗和后视镜。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靠在冰冷的、被水冲洗得稍微干净了些的引擎盖上,微微喘着气。

  额头上出了细汗,被风一吹,冰凉。

  疲惫和饥饿感如同迟到的潮水,汹涌而来。

  高强度的精神紧张和体力消耗后,身体发出了抗议。

  他回到驾驶座,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矿泉水,机械地咀嚼吞咽。

  饼干碎屑掉落在沾着泥点和血渍的裤子上,他也毫不在意。

  味道一如既往的糟糕,但能提供能量。

  陈默就着冷水,吞下了好几块饼干,直到胃里传来沉甸甸的饱腹感。

  吃完东西,喉咙依旧干涩。

  他需要一点别的东西,来安抚依旧躁动的神经,来帮助思考,来填补这巨大的、无所适从的空旷感。

  陈默摸索出烟盒,抽出一根有些弯曲的香烟。

  点燃,深吸一口。

  辛辣的烟雾涌入肺部,带来熟悉的、令人依赖的麻痹感和轻微的眩晕。

  尼古丁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他过度紧张的神经末梢。

  他靠在椅背上,吐出长长的烟缕。

  青白色的烟雾在车内有限的空间里袅袅盘旋,然后随着主驾驶的车窗被吸走,消散在旷野的风中。

  安静下来。真正的、广阔的安静。

  引擎熄火了,丧尸被甩掉了,窗户也擦干净了,肚子也填饱了。

  然后呢?

  这个问题,如同旷野本身一样巨大而空茫,不可避免地浮上心头。

  去哪里?

  之前的所有行动都有明确目标:出来,找烟酒,找车,逃跑。现在这些目标都实现了。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漫无目的地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世界里游荡?像一粒尘埃,在一片无边的、死亡的荒漠里随风飘荡?

  烟灰无声地掉落在他脏兮兮的裤腿上。

  他看向窗外。

  旷野的黄昏来得似乎更早,天际线开始泛出昏黄和暗红的色调,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工业设施剪影被拉得很长,如同蛰伏的史前巨兽。

  景色有一种残酷而壮丽的美感,却也让人倍感自身的渺小和孤独。

  一种比饥饿和疲惫更深切的感觉,从心底最深处缓慢地渗出来,如同这旷野上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

  寂寞。

  彻骨的、无边无际的寂寞。

  刚才那场与尸群的亡命追逐,虽然恐怖,但却是一种极致的“互动”,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热闹”。

  而现在,只有他,和这片沉默的、巨大的、了无生机的世界。

  陈默太寂寞了。

  超市里那些自言自语,那些对老鼠的倾诉,那些疯狂的整理和仪式……都是这寂寞逼出来的病症。

  (一个人长时间在一个封闭环境中真的会发疯的,人类是群居动物,主角都不知道在超市待了多久了,有可能是一年,两年,甚至是三年,谁也不知道。)

  而现在,他拥有了更大的空间,更远的视野,但这自由,如果永远只是他一个人,又有什么意义?

  他会疯的。迟早的事。也许已经疯了一半。

  他需要一个同类。哪怕只是一个。

  不管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甚至只是一个能和他正常说句话、能和他分享一根烟的活人。

  这个念头一旦变得清晰,就变得无比强烈,像荒野上燃起的孤火,灼烧着他的内心。

  世界上……还有别人吗?

  这个疑问,像一根冰冷的针,刺探着他早已不敢奢望的领域。

  也许有吧?广播里那个微弱的声音……虽然再也没收到过,但万一呢?万一那不是幻觉呢?万一在某个角落,还有像他一样挣扎求生的灵魂呢?

  这种预感,或者说这种绝望中的奢望,隐隐约约,如同远方地平线上那最后一丝即将湮灭的光亮,渺茫,却顽固地存在着。

  他不能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瞎逛。他需要找一个方向,一个可能存在着“同类”的方向。

  临市城西?望山路?那个广播里提到的地方?

  他努力回忆着那模糊不清的信号和断断续续的词语。太模糊了,他甚至不能完全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这是唯一的线索。

  或者,往更远的地方去?离开这片区域,去地图上那些陌生的名字代表的地方?人烟更稀少的地方,是不是意味着丧尸也更少,幸存者更容易躲藏?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彼此冲突,没有答案。

  他深吸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弹出窗外。

  红色的光点在昏黄的天色下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湮灭在枯草之中。

  天色正在快速变暗,旷野的夜晚没有任何光污染,一旦彻底黑下来,将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必须找个地方过夜。

  这辆SUV虽然是个铁壳子,但停在这毫无遮挡的路中央还是太显眼了。

  他需要一点遮蔽,或者至少是一个更容易防御的位置。

  陈默再次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在这辽阔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孤独和响亮。

  他挂上档,缓缓驶离原地,目光扫视着四周,寻找着合适的过夜点。

  同时,他的内心也在疯狂地扫描着,寻找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方向。

  一个可能通往同类,通往救赎,或者只是通往另一个更大囚笼的方向。

  SUV像一叶孤舟,驶向旷野沉沉的暮色。车灯亮起,切开越来越浓的黑暗,照亮前方一小片未知的道路。

  车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颗在无垠孤独中,既害怕希望落空,又无法停止渴望的、剧烈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