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从懦夫到勇者-《这个世界太混乱我想去修仙》

  那枚黄铜怀表,如同烫手的烙铁,被陈景明紧紧攥在手心,又无数次被丢进抽屉的角落,蒙上灰尘。

  他挣扎着,恐惧着,那地下党男人眼中灼灼的希望之火,与他日复一日在倭寇医院里看到的麻木、顺从和死亡交织碰撞,让他夜不能寐。

  最终,他没有丢掉怀表,却也没有勇气去触碰它带来的那条“死路”。

  日子在惶恐和麻木中流逝。

  直到一封封寄往乡下老家的书信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不安如同藤蔓,缠绕上陈景明的心。

  老母亲年迈,弟妹们年幼,那大半袋他省吃俭用、视若珍宝的大米,成了他唯一的牵挂和希望。

  他决定回去看看,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看。

  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那沉甸甸的半袋米,陈景明跋涉数日,终于踏上了乡间熟悉的小路。

  然而,越是靠近记忆中的村口,一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发浓重。空气里弥漫着的不再是泥土的芬芳,而是一种…焦糊、腥膻、死亡混合的恶臭!

  当他踉跄着转过最后一个山口,眼前的景象如同最残酷的噩梦,瞬间将他击垮!

  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焦黑!曾经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村落,此刻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扭曲变形的房梁如同巨兽的枯骨,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冷的灰烬,踩上去软绵无声,却如同踩在无数同胞的尸骸之上!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只有死寂!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不…不可能…”

  陈景明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踉跄着冲进这片焦土,疯了一般在废墟间奔跑、翻找。

  “爹——!娘——!景文!景武!景灵——!”

  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在空旷的死地上回荡,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哀求,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风穿过断壁,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别喊了…孩子…”一个苍老、沙哑、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景明猛地回头!一个衣衫褴褛、拄着拐杖、如同骷髅般枯槁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截断墙下,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麻木的死寂。

  “都…都没了…”老者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这个村子…连人带牲口…一个…都没剩下…”

  轰——!!!

  陈景明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他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为…为什么?…谁干的?!”

  老者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东洋鬼子…还能有谁?!”

  他缓缓地,如同用钝刀在切割陈景明的灵魂,讲述着那个灭绝人性的夜晚:“前些日子…一队倭寇畜生…路过咱村…看上了…看上了陈家的景灵丫头…”老者的声音带着哽咽,“那丫头…性子烈啊…跟她那个…当汉奸的大哥…不一样!”

  “汉奸”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景明心上!他猛地一颤!

  “那丫头…一边挣扎…一边骂!她说:‘我大哥当了孬种汉奸…但我不是!畜生!你们不得好死…滚回你们的东洋去!’”

  老者模仿着那带着哭腔却无比决绝的声音,“她拼了命地反抗…引来了你两个兄弟…景文和景武…都是好小伙儿啊…”

  “他们…他们夺了鬼子的枪!还把那几个畜生狠狠揍了一顿!差点就…就…”老者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那村长!胆小怕事!硬生生拦住了!说什么…杀不得啊…杀了他们…全村都得陪葬!他…他给鬼子磕头…赔粮食…赔牲口…说尽了好话…鬼子当时…是答应了…走了…”

  “可鬼子的话…能信吗?!那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啊!”

  老者眼中爆发出血泪般的恨意,“当天夜里…一大队…黑压压一大队鬼子兵…就开来了!二话不说…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见姑娘就糟蹋!”

  “尤其是…尤其是陈家景灵丫头…”老者的声音变得极其痛苦,几乎说不下去,“那群畜生…当着全村人的面…就在那…就在你家的废墟上…轮番…轮番糟蹋她啊…那孩子…死都没…都没闭上眼啊…”

  “然后…他们…他们就把整个村子…”老者枯槁的手指颤抖地指向这片无边无际的焦黑,“杀光…抢光…烧光!连襁褓里的娃娃…都没放过啊…!”

  老者说完,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蹒跚地、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荒野深处,背影如同融入这片死地的幽灵。

  轰隆——!!!

  老者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陈景明的脑子里疯狂炸响!景灵那刚烈的怒骂——“大哥当了孬种汉奸…但我不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带着无尽的鄙夷和绝望,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侥幸和伪装!

  妹妹临死前,还在以他为耻!而他的顺从,他的苟活,换来了什么?!换来了老母亲、兄弟、妹妹…整个家族…整个村子…被屠戮殆尽!被烈火焚灭!被最残忍的方式践踏、侮辱、毁灭!

  “啊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如同濒死野兽的悲号猛地从陈景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焦黑的、还带着余温的灰烬之上!十指如同铁钩,狠狠抠进冰冷污秽的泥土里!指甲瞬间翻卷,鲜血淋漓!

  “鬼子——!畜生——!!!我x你祖宗十八代——!!!”他抬起头,对着灰暗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恶毒的诅咒!涕泪横流,面目扭曲,如同厉鬼!

  “爹!娘!景文!景武!景灵——!!!”他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地面,额头瞬间一片血肉模糊,“我错了!我错了啊——!!!我是个懦夫!我是个孬种!我是个活该千刀万剐的汉奸——!!!”

  那地下党员的话,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有国才有家!” “讨一份血债!”

  悔恨!滔天的悔恨!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为什么没有早点明白?!为什么没有像妹妹一样反抗?!

  他的顺从,从来都是天大的笑话!是引狼入室的愚蠢!是亲手将亲人推向地狱的帮凶!

  “血债…必须血偿——!!!”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最纯粹、最冰冷的杀意和决绝!他抓起地上冰冷的焦土,狠狠抹在脸上,混合着血泪,如同刻下复仇的烙印!“我陈景明发誓!不把你们这些东洋畜生赶出华夏!不报此血海深仇!我陈景明…永世不得超生——!!!”

  回到他那间冰冷、如同坟墓般的魔都住所,陈景明脸上所有的懦弱、恐惧、挣扎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他走到那个破旧的抽屉前,没有半分犹豫,取出了那枚蒙尘的黄铜怀表。

  咔嚓。

  他熟练地打开怀表盖。

  表盖内侧,一行极其微小的、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地址和暗号,清晰地映入眼帘。他拿出纸笔,将信息一字不差地抄下。

  然后,他仔细地、如同擦拭珍宝般,将怀表上的灰尘擦拭干净。

  第二天深夜,在一个极其隐秘的联络点,陈景明再次见到了那个伤痕累累、眼神却依旧锐利的地下党员。

  “陈医生?”男人看到陈景明眼中那截然不同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目光,微微一怔。

  “是我。”陈景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没有丝毫颤抖。他将那枚擦拭得锃亮的黄铜怀表,轻轻地、郑重地放到男人面前。“这个,还给你。”

  男人看着怀表,又看向陈景明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什么。“你…决定了?”

  “嗯。”陈景明深吸一口气,“我会利用我在倭寇医院的后勤权限,搞到一批盘尼西林和外科急救药品。数量不会太多,但应该能解燃眉之急。”

  男人的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太好了!陈医生!谢谢你!谢谢…”

  “不用谢我。”

  陈景明打断他,声音冰冷,“这是我欠他们的。”他眼中闪过父母、兄弟、妹妹惨死的画面。“时间:三天后,午夜。地点:文渊楼,二楼东南角阅览室。我会提前把药藏在楼下地下室最深处的一个废弃锅炉管道里。接头信物…就用这怀表。”

  男人紧紧握住怀表,仿佛握住了无数伤员的生机:“明白!三天后午夜,文渊楼!不见不散!”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接头当天的傍晚,魔都暗流涌动,风声骤紧。

  那个地下党员的身份,因为一个意外的疏漏,暴露了,大批宪兵和便衣特务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展开了疯狂的追捕!

  激烈的枪声在魔都阴暗的弄堂里响起!男人凭借矫健的身手和对地形的熟悉,在枪林弹雨中亡命奔逃,但终究寡不敌众!

  在靠近文渊楼的一条小巷里,他被数颗子弹击中后背和腿部,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他踉跄着扑倒在地,手中的黄铜怀表脱手飞出!

  他知道,自己完了。任务…要失败了!那些急需药品的伤员…陈医生…文渊楼!

  就在绝望之际,他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两个穿着S大学堂制服、似乎是抄近路回家的学生身影!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起落在不远处的怀表,嘶声喊道:“同学!帮…帮我!把这个…交给…文渊楼…三楼…陈景明医生…告诉他…取消…快撤!!!”

  他用沾满鲜血的手,将怀表塞进其中一个学生手里,随即猛地转身,扑向了身后追来的、影影绰绰的鬼子和特务身影!他脸上带着惨烈的笑容,猛地拉开了藏在怀里的手榴弹拉环!

  “老子是华夏人——!跟你们拼了——!!!”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吞没了他的怒吼和鬼子的惊叫。

  然而被委托的两位学生最终被倭寇宪兵抓住,没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而在文渊楼三楼东南角,陈景明如同雕塑般站在窗边阴影里。

  他提前到达,心脏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剧烈跳动。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已至,窗外却只有死寂。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

  突然,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呵斥声!紧接着,一阵混乱的撕打和几声短促的惨叫!然后,是皮靴踏在楼梯上的沉重响声!

  “哐当!”

  阅览室的门被粗暴地踹开!

  刺眼的手电光柱瞬间打在陈景明苍白的脸上!门口,是几个端着枪、面目狰狞的鬼子兵和汉奸特务!他们的枪口,黑洞洞地指向他!

  “陈景明!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特务狞笑着

  陈景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但奇怪的是,那预想中的恐惧并未占据上风。

  反而是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尘埃落定的平静席卷了他。他看着那些狰狞的面孔,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嘲讽的弧度。

  他庆幸!无比庆幸!自己早已将那批救命的盘尼西林和药品,深埋在了文渊楼地下那幽深、复杂、如同迷宫般的地下室深处!它们安全了!它们还有机会…去救那些还在抵抗的战士!

  这就够了。

  “呵…”陈景明发出一声低低的、意味不明的轻笑。他不再看那些如临大敌的鬼子和特务,目光穿透了窗户,似乎望向了更远的地方——那片被焚毁的故乡焦土,那宁死不屈的妹妹景灵。

  他没有丝毫犹豫。那只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猛地抽了出来!

  掌心中紧握的,赫然是一枚沉甸甸、带着粗糙木柄的制式手榴弹,木柄末端,那枚小小的金属拉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八嘎!放下!!”鬼子兵头目瞳孔骤缩,惊恐地尖叫起来,他认出了那枚木柄手榴弹,枪口瞬间抬起,手指扣向扳机!

  “小鬼子——!!!”

  陈景明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那吼声中,蕴含着对侵略者刻骨的仇恨,对死去亲人的无尽思念,以及…一丝终于解脱的释然!

  “血债——血偿——!!!”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拇指猛地套进冰冷的金属拉环,狠狠向外一拽! 导火索被点燃,发出“嗤——”的令人心脏骤停的、极其短暂的燃烧声!

  然后,带着一种向死而生的、无比决绝的笑容,朝着那几个惊骇欲绝、正欲开枪的鬼子兵和汉奸特务,如同扑向灯火的飞蛾,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他紧紧抱住离他最近的那个鬼子兵头目,用身体死死箍住!

  “不——!!!”鬼子兵绝望的嘶吼和汉奸惊恐的尖叫被瞬间淹没!

  轰隆——!!!

  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撕裂了文渊楼死寂的夜空。

  炽热的火光和狂暴的气浪,瞬间吞噬了那狭窄阅览室里的一切。

  陈景明那带着无尽仇恨与解脱的身影,连同那几个罪恶的侵略者和帮凶,在爆炸的烈焰中,一同化为了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