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九章 :寒夜铁马-《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

  第九节:寒夜铁马

  韦若曦的葬礼过后,长安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梧桐叶落尽了枝头,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像无数双伸向苍穹的手。李世民把自己关在府里三日,再出来时,眼底的红血丝褪了,却多了层化不开的冷意。

  “二公子,王世充在洛阳称帝了。” 秦叔宝将密报递给他,声音压得很低。密报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加急送来的 —— 王世充废了杨侗,改国号为 “郑”,定都洛阳,还扬言要 “扫平关中,诛灭李渊”。

  李世民捏着密报,指节泛白。王世充这老狐狸,竟趁他们在长安整顿内务时抢先称帝,显然是想抢占先机。

  “父亲怎么说?”

  “唐王让您去大兴宫议事。”

  大兴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李渊却披着厚厚的狐裘,眉头紧锁地看着地图。李建成站在一旁,脸色凝重:“王世充称帝,窦建德在河北响应,也自称‘夏王’,这两人怕是要联手对付我们。”

  “联手?” 李世民冷笑一声,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洛阳与洺州之间,“王世充与窦建德素有嫌隙,当年在瓦岗就斗得你死我活,如今不过是互相利用。我们若先打王世充,窦建德未必会真出手相助。”

  李渊抬眼:“你的意思是,先攻洛阳?”

  “对。” 李世民语气坚定,“洛阳是中原腹地,拿下洛阳,就能切断窦建德与江南的联系。而且王世充新称帝,根基未稳,正是出兵的好时机。”

  李建成皱眉:“可长安刚经历刺杀,内部不稳,若此时出兵,万一有人趁机作乱怎么办?”

  “大哥放心。” 李世民道,“我已让秦叔宝加强城防,裴寂先生负责安抚百姓,只要我们速战速决,三个月内定能拿下洛阳。”

  李渊看着次子眼中的锋芒,想起韦若曦墓前那片萧瑟的景象,终是点了点头:“好。你率五万玄甲军,明日出发。粮草、军械我已让人备好,务必…… 保重。”

  最后两个字,说得格外轻,像怕吹散了似的。

  次日清晨,长安的西门外,玄甲军列阵待发。黑色的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战马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李世民身披明光铠,腰悬昭陵刀,勒住 “燎原” 的缰绳,目光扫过队列 —— 士兵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跃跃欲试的战意。

  “儿郎们!” 他的声音穿透寒风,“王世充篡隋称帝,是为乱臣贼子!今日我等出兵洛阳,不仅是为了大唐,更是为了天下百姓!三个月,我要看到洛阳城破,王世充授首!”

  “破洛阳!斩世充!” 呐喊声震得城门上的铜环都在响。

  李建成站在城楼上,看着弟弟率军远去,玄甲军像一条黑色的巨龙,消失在官道尽头。他身边的侍卫低声道:“大公子,二公子此去,怕是……”

  “他会赢的。” 李建成打断他,眼神复杂,“他从来都能赢。”

  大军行至函谷关时,天降大雪。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落下,把山路盖得严严实实,马蹄踩在上面,咯吱作响。李世民在关隘的驿站里铺开地图,烛火被风吹得摇曳,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二公子,斥候回报,王世充派他侄子王行本守虎牢关,那小子是员悍将,据说在关前埋了不少陷阱。” 秦叔宝搓着手,哈出一团白气。

  李世民指尖点在虎牢关的位置:“虎牢关是洛阳的门户,王行本想凭险死守,我们偏要给他来个声东击西。” 他转向副将程知节,“你带一万人,佯装攻打虎牢关,把王行本的主力引过去。”

  “那主力呢?” 程知节摸着络腮胡,咧嘴一笑。

  “跟我走。” 李世民拿起昭陵刀,“我们从侧面的小道绕过去,直插洛阳城南的伊阙关 —— 那里是王世充的粮道,拿下伊阙关,洛阳就成了孤城。”

  雪下了三天三夜。程知节在虎牢关前放炮呐喊,把王行本唬得团团转,调集了大半兵力守关,却不知李世民正带着主力,在雪地里艰难跋涉。

  小道上的积雪没到膝盖,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少人的靴子都湿透了,冻得直打哆嗦。李世民走在队伍前面,雪灌进铠甲的缝隙,冰冷刺骨,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偶尔回头看看,确保没人掉队。

  “二公子,歇会儿吧。” 秦叔宝递过来一块冻硬的粟米饼,“弟兄们都快冻僵了。”

  李世民接过饼,掰了一半递给身边的小兵,自己咬了一口,饼渣掉在雪地里,很快被新雪盖住。“再坚持一下,翻过前面那座山,就能看到伊阙关了。”

  果然,翻过山头,伊阙关的轮廓在风雪中隐约可见。关隘不大,守军也不多,大概是觉得大雪天不会有敌军来。

  “准备攻城!” 李世民低喝一声。

  玄甲军士兵迅速卸下背上的云梯,踩着积雪冲向关隘。守军直到云梯架到城墙上,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射箭、扔石头,却哪里抵得住唐军的猛攻。不到半个时辰,伊阙关的城门就被攻破了。

  守将是个矮胖的中年汉子,被士兵押到李世民面前时,还在发抖:“将军饶命…… 我只是个守粮官,什么都不知道……”

  “粮仓在哪?” 李世民问。

  守将连忙指向关内:“在…… 在西边的院子里,有五千石粟米,还有…… 还有几百匹布。”

  李世民让人清点粮草,果然如守将所说。他看着堆积如山的粟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 这下,洛阳的粮道被掐断了。

  消息传到洛阳时,王世充正在宫中宴饮。听到伊阙关失守,他手里的酒杯 “哐当” 掉在地上,酒液溅湿了龙袍。

  “废物!一群废物!”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信使,破口大骂,“连个小小的伊阙关都守不住,我养你们有何用!”

  大臣们吓得大气不敢出。王世充称帝后,脾气变得愈发暴躁,稍有不满就杀人,朝堂上早已人人自危。

  “陛下息怒。” 谋士段达颤巍巍地站出来,“伊阙关失守,洛阳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月。不如…… 不如我们向窦建德求援?”

  “求援?” 王世充冷笑,“窦建德那老匹夫,巴不得我早点死,他好吞并洛阳!”

  “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啊。” 段达道,“只要我们许给窦建德好处,他未必不会出兵。”

  王世充沉默了。他知道段达说得对,可让他向宿敌低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最终,他咬了咬牙:“好!就派你去洺州,告诉窦建德,只要他出兵击退唐军,我愿割让黄河以南的三个郡给他!”

  窦建德收到王世充的求援信时,正在田里看农夫收割冬小麦。他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拿着个锄头,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老农,谁也想不到他是拥兵十万的 “夏王”。

  “陛下,王世充许了我们三个郡呢。” 谋士刘彬笑道,“这买卖划算。”

  窦建德把锄头递给随从,擦了擦手上的泥:“划算?王世充那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今日割地,明日就能反悔。”

  “那…… 我们不出兵?”

  “出。” 窦建德望着洛阳的方向,眼神深邃,“但不是为了王世充,是为了我们自己。李世民是头猛虎,若让他拿下洛阳,下一步就该轮到我们河北了。” 他顿了顿,“传我令,率十万大军,号称三十万,去洛阳‘助战’。”

  刘彬一愣:“号称三十万?”

  “对。” 窦建德笑了,“吓也得把李世民吓退几分。”

  李世民在伊阙关休整了三日,正准备攻打洛阳,忽然接到斥候回报:窦建德率三十万大军,正向洛阳赶来。

  “三十万?” 程知节咋舌,“这老东西真舍得下本钱。”

  李世民却摇了摇头:“窦建德的兵力最多十万,号称三十万,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走到地图前,“但就算是十万,也不能小觑。我们现在腹背受敌,得想个办法。”

  秦叔宝道:“要不…… 我们先退回关中?等摸清窦建德的底细再回来?”

  “不行。” 李世民坚决反对,“我们已经断了王世充的粮道,洛阳指日可下,此时退兵,前功尽弃。” 他沉思片刻,“这样,我带三千玄甲军,去虎牢关阻击窦建德。程将军,你率主力继续攻打洛阳,务必在我挡住窦建德之前,拿下洛阳城!”

  “二公子,三千人太少了!” 秦叔宝急道,“窦建德再怎么说也有十万兵,您这是去送死啊!”

  “我不是去送死,是去打仗。” 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虎牢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三千人足够了。而且……”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窦建德远道而来,粮草不济,拖也能把他拖垮。”

  程知节还想劝,却被李世民打断:“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我出发去虎牢关。”

  夜,伊阙关的中军帐里,烛火摇曳。李世民对着地图,一遍遍推演着与窦建德的战局,直到后半夜,才趴在案上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韦若曦站在济世堂的院子里,对着他笑,手里还端着那碗润肺汤,热气腾腾的,带着甘草香。“二公子,慢点喝,别烫着。”

  他想走过去,却怎么也迈不开腿,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阵烟,消失了。

  “若曦!” 他猛地惊醒,额头全是冷汗。帐外的风雪还在呼啸,像有人在哭。

  他走到帐外,雪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雪地照得一片惨白。远处的山峦像沉睡的巨兽,虎牢关的方向,隐约能看到烽火台的影子。

  “王世充,窦建德……”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手紧紧握住腰间的昭陵刀,“你们欠长安的,欠若曦的,我会一点一点,都讨回来。”

  寒风吹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像一面黑色的战旗。他的眼神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像寒夜里最烈的火,烧得正旺。

  次日清晨,李世民带着三千玄甲军,向虎牢关进发。雪后的山路格外难走,战马时不时打滑,士兵们却没人抱怨,只是默默地跟着前面那道挺拔的身影。

  李世民回头望了一眼洛阳的方向,程知节的主力应该已经开始攻城了。他深吸一口气,勒紧缰绳:“加快速度!务必在窦建德到来之前,守住虎牢关!”

  “诺!”

  三千玄甲军的马蹄声,踏碎了雪后的寂静,朝着虎牢关的方向,疾驰而去。前路是十万敌军,是未知的凶险,可他们的脸上,只有决绝。

  因为他们知道,身后是长安,是百姓,是那个还未实现的太平梦。

  而他们的将军,会带着他们,把这条路走到底。

  虎牢关的轮廓越来越近,像一头横亘在中原大地上的巨兽,等待着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