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哥大-《文豪1983》

  既然情况已经发展成这个样子,李小林也就不再坚持。

  她回《收获》编辑部开了个小会,会上陈述了自己的想法:“《收获》是一个双月刊不假,但我们也可以出增刊……”

  话还没说完,全社上下立刻欢呼起来,终于不用保守秘密了,这些天可把老子憋坏了!

  李小林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有人要问我,为什么你之前不出增刊?这是有原因的。我们前一期才出了加厚版本的《收获》,价格涨了不少,对一些忠实读者而言,已经难以接受,恐怕没有余力再买;现在我们又要紧急加售一期——要知道,《收获》杂志一直是不便宜的,我担心这样会榨干了读者的潜力,最终放弃掉我们这一期杂志。”

  “放弃掉我们《收获》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影响到了《潜伏》这一的风评,从销量上看,让大家以为《潜伏》高开低走,那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社内的同志们,顿时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而且想起了其他弊病来。

  此前,大家都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现在才来好好思考其中的利弊。

  是啊,影响这一期杂志倒没什么,如果影响了《潜伏》这一部,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其实需要顾及到的因素还有很多,李小林又提到:“我们加刊的话,注定要选一些原本要在下一期出版的,现在我们不得不放到余切《潜伏》的后面,对别人作家而言也并不公平,因为他们正是冲着我们双月刊才来投稿的……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的考虑,我才极力想要避免加刊。”

  但李小林话锋一转:“这都是我之前考虑的,现在我已经不管不顾,决定要把这一期发出来了。”她慷慨陈词道,“酒好不怕巷子深!《潜伏》的质量,无论是什么样子都能爆发出生命力的,我的意见是可以加刊。”

  《收获》杂志社上下,立刻开始进行投票。

  随后一双双手举起来,有如钢铁的丛林,李小林目光从这边扫到另一边,竟然没有发现一处空着的。

  全票通过!

  为了说明其中的坏处,李小林已经尽可能把事情往糟糕的地方去描述,没有想到,全体编辑竟然再一次的全票通过。一位看过《潜伏》第二期的编辑说:“李老师,我做编辑以来,还没有这样对一个有信心过。在我看来,这一部已经是余切在商业和艺术结合的新巅峰,它已是我不可不食的精神食粮!”

  又有一位编辑道:“有什么事情,我们全社上下一起扛就是了!”

  既然全社这样坚持,李小林顿时也豪情万丈。她父亲巴老是《收获》的总编辑,也答应提前出版,如今上上下下都统一了意见,无论发生什么都无需再担心了!

  《收获》杂志立刻行动起来,为新一期的《潜伏》出版忙活,一些作家也被打电话询问:是否要和余切的放在一起发刊。

  大部分作家都婉拒了。

  和余切出现在同一期增刊中,对新人作家来讲是一次天大的机会,是他们进入文坛的一次光鲜履历。但是,对于那些已经很有名气的作家而言,这就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了,哪怕是个小王,是个k,也不愿意被另一个大王吃得死死的。

  自连载以来,《潜伏》这本书到现在已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同期一流的作品,可能要被比较成三四流的货色。

  看看《京城文艺》的李铎,看看社科院的钱钟书他们的评论————就算是《红岩》都落了下风。这本《潜伏》,硬生生扭转了“厚古薄今”的趋势,谁敢和这样的作品排在一块儿呢!

  管谟业就敢。

  他接到了李小林的电话,听后大吃一惊。在自己的房间内转来转去后,最终答应了这一件事情。

  管谟业道:“《潜伏》这本书我已经看过,我不是觉得我能和余切比较,而是觉得,如果别人能在看完《潜伏》后,稍微的也看到我的,我心里就十分满意了。”

  话是这么说的,管谟业到底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毕竟他一直是一个倔强的人。

  管谟业带了个好头,其他作家也答应把放到加刊中来,新一期《收获》终于出炉,交由沪市新华印刷厂进行打印。

  印刷厂的员工很快就把看完,也没什么职业操守,立刻回去吹牛逼了!三四天之后,《潜伏》的剧情梗概就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而且越来越详细。到增刊发出的前一天,李小林回家吃饭,讨论起这一部,忽然年纪最小的端端道:“余则成还没死,倒是李涯那个人危险了。”

  李小林傻眼了,问端端:“你看到哪了?你怎么知道的?”

  端端道:“我们班有个同学,爸爸是印刷厂的经理,早知道了剧情,又给他孩子说了……今天早上,整个班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李小林简直欲哭无泪啊!

  都特么这么从速从快了,剧情还是泄露了一些。

  另一边,京城,《十月》杂志的编辑部听说了这件事情:南方的《收获》马上要为了连发几刊。

  他们看到的可不是《收获》被迫发刊,而是感觉《收获》有要凭借《潜伏》起死回生的气势。

  妈的,我才做老大没几年呢!

  杂志社的副总编张守任带头悔过:“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相信余切可以把不那么重要的稿子,投到其他杂志,相信我们《十月》纯文学期刊的老大位置稳如泰山……这都是虚假的,没有余切,我们就没有了一切;只要有余切,我们可以再造一个《十月》、《九月》、《八月》,管他什么名字都好!”

  总编苏玉也做了悔过:“我们全社上下对余老师的重视还不够多,还不够明显。《收获》是巴老亲自来约稿,我们却高傲的等着余老师交上稿件,这种情况以后再也不能发生。”

  整个《十月》编辑部,凝聚着一种被偷了家的沉重氛围。最后,这帮人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把余切提拔为杂志社的特约主编;凡是余切写出来的稿子,必须按照最高的稿酬价格支付,标点符号也要算在内;除此外,还要送余切一部移动电话才行。

  俗称大哥大。

  84年末,在南方的粤省,大陆发放了第一个个人号段的移动电话,之后移动电话就在小圈子内迅速流行起来。因为当时具备这种功能的只有摩托罗拉推出的机器,售价极为昂贵,在当时达到了数万,受众又多是“下江湖的倒爷”,国家高级干部。因此把这个机器称之为“大哥大”。

  张守任一把年纪了,却亲自为了这个“大哥大”跑到了百货商店去买。他回来后举着两斤多的“大哥大”移动电话,就像是国王检阅军队一样,朝整个编辑部欢呼道:

  “我们不要有什么情绪,更不要委屈,在我们杂志社,余切不就是这个大哥大嘛。”

  得以提前发布,新一期《收获》的发刊时间变成了国庆周。十月六号,沪市上下正飘扬着红旗,一个在文学杂志阅读者中爆炸性的消息传来了:《潜伏》第二期上市。

  余则成是死还是活,他的信仰有多坚定,将要在这一期中见分晓。

  随后不久,《潜伏》新一期的连载内容果然引起强烈反响。余则成在这一部分明显变得更加老道,他回家后用香灰落在门前,来判断自己家中有没有被监视;他在情报站中如鱼得水,靠着挑拨离间,竟然当上了副站长;余则成和翠萍萌生了情愫,他开始像左蓝教导他一样的,在情报工作上教导翠萍。

  完全满足读者对余则成的想象,这个小人物成长了。

  新的反派出现,不同于此前见到的路桥山、谢若林、吴站长等反派得明显的形象……这个新的反派李涯,竟然是个有勇有谋,还特么有信仰的反派。

  用吴站长那句话说,这可真是颇具浪漫主义色彩啊。

  余切的胆子真大!

  李涯在剧情中有这么几个事情树立他的形象:

  一个是他总喜欢自言自语,说自己对党国如何忠诚。

  一个是他和人讲到自己的人生理想,李涯说“希望孩子们过得好一些,老百姓有个幸福的日子。”

  许多读者读到这儿时一脸茫然,倒回去看《潜伏》,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角色的派别。

  李涯一开始对余则成的印象也很不错,他不喜欢玩弄权术,也不爱讨好上级,为了有个好的特务环境,想办法把自己的人脉和能力都给余则成用,帮助余则成当上特务站的副站长。

  这个人有信仰有能力,一开始还时常帮助余则成,做的事情又十分抽象,经常搞砸,致使角色诞生出一种奇妙的喜剧效果,让读者很难憎恨他。

  这是个人气很高的反派。余切还按照电视剧版李涯的演员形象,给这个反派写成了一个大帅哥!它怎么能不引起争议呢。

  针对李涯这一角色到底如何看待,文艺圈迅速变为两派。

  一派认为“李涯”是一个反传统的反派分子,是最应该要警惕的。作协的主席王濛在京城的一次作家研讨会中,说“李涯”这种人是我们之所以解放遭遇到困难的原因,他是死硬分子,不值得动情,反而要搞死他。

  “就算是功德林里面,不也有死硬分子嘛,装精神病装到了最后一批才出来。‘李涯’怎么能不存在呢?恐怕不止一个李涯,还有许多个李涯。只是路线错了什么都是白费,李涯这种人越多,他信仰的东西就越值得怀疑。”

  另一派认为,“李涯”这种人不应该出现在敌人的阵营中。他们承认历史依据,但觉得这个忒过了。

  余切的常常被用来介绍给学生,学生没什么分辨能力,要是以为李涯有趣也去学他,就麻烦了。

  今年高考的作文题目,正是余切的《小鞋子》选文。全国高考满分作文选中,就有一篇作文是《我的哥哥余切》。

  也有一些第三派,比如巴老。他认为余切很明显在写一种“世间百态”,如果李涯这个投共肯定是个人才,只是他一念之差。事实上,这些情报站里面的反派,比如一心捞钱的吴站长,年轻时却肯为了果党赴汤蹈火。

  见钱眼开的谢若林,原先也在果党卖过命;疯疯癫癫的路桥山也曾出生入死。

  就连余则成本人,一开始也怀着对果党的信仰,他甚至单枪匹马刺杀汉奸——当时他还是个果党的地下情报人员。

  是什么让这些人变成了反派?因为旧社会使人变成鬼。

  这种嘴巴仗越吵越烈,连带着《》越来越火。就连书摊上贩卖杂志的个体户,也用圆珠笔在纸上写道:“《潜伏》出现果党反派李涯,余则成的地下生涯遭遇危机!”

  ……

  长安城,管谟业刚和战友吃完酒,一个人溜达在街上。两年前,他就是在这条街上,偶然看到《百年孤独》,然后对序章中的“余切”惊为天人。

  管谟业是个正儿八经的退役军人,他原先是写军旅文学起家的。因为在《军文艺》上多次发文,受到赏识,被选入军队作家培训班,徐怀忠(阮氏丁香)就是他的任课老师。

  前不久,他和海盐县的作家余桦通信。余桦是《收获》杂志的忠实读者,每一期都要订,他当然看到了上面连载的《潜伏》,还有《收获》杂志社最近古怪的发刊时间。

  《收获》杂志也联系了余桦,请他把文章放到增刊当中,余桦婉拒了。

  余桦却怂恿管谟业和余切同台竞技:“他是你的心魔,你必须要和他齐头并进,最起码不能落后太多,你才能有资格达到新的突破。”

  这特么不如让我去死。

  你仿佛在让石铁生和刘易斯比四百米跑。让他一双好腿,这也是不可能的!

  管谟业心里正想着,你余桦怎么不去超越余切呢?余桦却好像早知道了管谟业的吐槽,特地在信中回道:“我一开始就承认余切是我的老师,是我的引路人,我的念头非常通达,我今生今世都不和余切比较。你却不一样。”

  “你总有一个大胆的幻想,你不服于任何权威。”

  “你只有两个选项:要么你是个男人,你选择最难的那一条路。”

  “要么你和我一样,加入到余切学生的大家庭中来。”

  “事实上,我这次回去后,已经在苏省文坛成立了一心读书会,但让我吃惊的是,我这边已经有些文学爱好者成立了该组织……传言是川省那边一个很敢闯的倒爷最先来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