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野狼-《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

  篝火见底,天初露白。

  夜间的狼嚎声嘶吼得人心惴惴,他们相守相看了整夜,久候天明。可天明之后仍旧要提防山林中潜在的危险。

  褚昭腿脚摔伤,以木枝固定,布帛绕腿三匝,被这样束缚之后,行动煞是拙笨好笑,加之这山路崎岖险阻,多行一步都是考验。

  山间多活物,草丛林叶中不时传出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纵使在春猎之际,他们两手无空,也没办法逞强再猎捕那些走兽。

  言攸的箭袋中还留着几支箭,她不擅长用长弓,平素多钻研改良的是机巧手弩,弓箭于她无用,便都余给褚昭。

  至于褚洄,自与他们打完商量之后就是一言不发,脸上的几处伤痕未经细致处理,干涸凝血,随着咬牙的动作或许会剥落碎屑,褚昭心下讥诮他那番模样,口中饶人,不与相争。

  争得急了倒显得他诸多不是。

  这一路行进,他们之中没人落得轻松。

  走过相对缓和的溪谷,逢上山的小径,着实难为身为半个瘸子的褚昭,既不想在心仪之人面前露丑,又实在是拗不过这道难。

  衣裙碍事,言攸团拢着摆围扎到膝盖上方,裤腿上沾了许多泥痕,想来是昨日从陡峭之处滑下时沾带的,三人互相瞧看现状,谁也没笑谁更窘迫。

  褚洄木着脸靠近二人之间,别扭开腔:“我搀着五哥上去吧。”

  可言攸一打量他的身板,加之日夜的水米未进,连唇瓣都皴裂,好不可怜,狼狈更甚于曾经失火遇险。

  她瞬而感到自责心酸,师父教她为人处事理应从一而终,不可半途而废,在“教养”褚洄这件事上,她为他的落魄而谴责自己做得不是,他没有像褚昭一样摔折四肢,本可以与搜寻的人一起逃离深山。

  他没有。非但没有,还犟着性子一直找、找到日落月升时,在黑暗之中小心窥视,孩子气地只想恳求她一点在乎。

  言攸叹了口气,喊他注意脚下,不必理会她与褚昭。

  “十殿下,你先上去接应我们吧。”

  他身子骨清清瘦瘦,轻捷灵活,是言攸开了口他也不推脱,乖乖照做,几步间爬上矮崖。

  崖上没有梯坎,全凭刀具凿刻。

  抄近路总是更需要胆量的。

  昨日寻到溪谷的路颇为迂回曲折,褚昭的状况撑不下远途,也是无奈走了这一边。

  “殿下,这几步你踩不稳,踩着我的手上去吧。”言攸望着细细的几道棱,无奈之下出此下策。

  褚昭刚要说出拒绝的话,她已经熟稔地在手上缠好几圈布条,莞尔:“没事的,不疼,不会破皮。”

  他与她都是周全又体面的人,若是有心成事,连理由和手段都会一并考虑好,不叫对方为难。

  她微微一笑,似乎,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心有灵犀呢?

  褚昭一时涩然,扭过脸去往崖顶,而不再看她。

  那么远的路,荆棘遍野,她也来了,在他最不堪时却得到了寤寐思服的诚意。

  兴许其他人并非是寻不到,只是没有如她一样,有非寻到不可的意图,世道多冷漠,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只是介于他的身份,还要劳师动众,装模作样觅不得,即便如此,仍要伪装出一副哀恸不已的悔愧。

  他在她搀扶下攀上崖壁,脚下的手微弱颤抖着,不知是疼还是脱力。

  言攸绷直了唇线,强抿出血色,掩盖苍白虚弱。

  这样的饥渴交加,虚晃了她的精神。

  好累,好痛,加之困倦,多想席地而眠。

  她手脚并用竭尽所能向上攀行,偶然踩碎了结构松散的岩石,哗啦哗啦地滚落尘土,没进丛生的草堆中。

  那一息惊魂未定,她心脏砰砰跳动,下意识仰望崖顶的人,又庆幸遭难的不是他们。

  只差几厘。

  “清和阿姐……”

  褚洄鬓角浮着冷汗,凝落成线,趴在地面上对她伸长了手,极力去够。

  三人终于一齐上山。

  “刚才好险,亏你抓得牢。”褚洄道。

  言攸无力言说,做了个笑容聊表慰藉,已经平安了。

  山林偌大,几人结伴寻路,远远地便发现了她昨日留刻的记号。

  言攸觉得蹊跷,又去查看发现褚昭箭矢的草丛,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剩。

  显然是有人来过将之带走,销毁了痕迹。

  见死不救,何尝不是一种歹毒。

  而褚昭更坦然地接受了。

  “或许昨夜就有人在传,我被狼群啃噬分尸了。”

  他笑貌疏冷,皑皑如山巅积雪,是对世情恶人情薄的剜挑。

  褚洄则说:“除了他们指使,还能有谁呢?亦或者,是他们亲自动手……”

  话音甫落,在茂林深处却传来兽的低嚎与奔走的细碎声。

  那是孤单的头狼,旧伤未愈,一只前爪半提在身前,凶光毕露、虎视眈眈。

  人的气味、血的气味对野兽而言太过独特。

  褚昭眼疾手快,挽弓持箭,可林间形势复杂,又没有坐骑,视线有限,那一箭不出意料地射偏了,响起野狼窜逃的步子。

  “殿下当心!”

  狼消失在浓荫中,未知其再度出现的方位。

  当务之急是先出这深山,组织春猎的人不可能那么早就动身离开了。

  ……

  褚洄在前带路,走了大半刻才回到昨日发现血迹的地方。

  四周被踩得乱糟糟一片,众人以此处为中心寻找,踏下了诸多痕迹。

  褚洄说:“按着他们走过的路,能出去的吧……”

  他精力不济,判断力早已不如昨日。

  言攸颔首“嗯”了声回,彼时天终于大亮,阳光疏疏落落投洒到林间,浮尘跃金,似乎在指明去路。

  而野兽喉管中的低怒声撕裂了静谧。

  它从后方袭来,在人猝不及防间猛扑而上,一口便扯上衣袖。

  “啊——”

  褚洄身上的血腥味浓重,成为头狼的目标,犬齿衔住他的皮肉,爆发出凄厉的痛吟。

  言攸浅浅瞳目中清晰烙刻着他与兽缠斗的惊险,片刻不疑地拔刀挥砍,向着畜生的要害捅去。

  野狼扯着少年的衣与肉,言攸救人,而褚昭则沉默着重新握起弓箭。

  野狼一贯是合群行动,这一只的出现,又引来的另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