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心跳触动-《许你一世悠绵》

  门合上的声响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会议室里凝滞的空气,余韵绕着冰冷的红木长桌转了两圈,才渐渐消散。顾怆依旧坐在主位上,椅子的皮革被他压出浅陷的弧度,掌心还残留着与许悠悠握手时的温度——那点温热在微凉的空气里格外清晰,像一簇小小的火苗,猝不及防燎到他心口最软的地方。

  他缓缓放下抵着眼睛的手,指腹摩挲过指节上掐出的红痕,眼底翻涌的震惊尚未褪尽,已被一层湿软的温柔覆盖。方才许悠悠抬眼时的模样还在眼前:黑亮的眸子干净得像高中教室窗外的晨露,说话时唇线绷得微直,连翻文件时指尖叩击纸张的节奏,都带着成年人特有的规整。可顾怆偏能透过这层职场的外壳,看见十七岁那个坐在他旁边的少年:校服袖口磨出毛边,算错解析几何时会懊恼地抓抓软发,递给他整理好的英语笔记时,耳朵尖还泛着淡淡的粉。

  “顾总?”特助林森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门口传来,他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那里,视线在顾怆的浅灰卫衣上顿了又顿——这位向来只穿高定西装、连袖扣都要精准对齐袖口的老板,今天居然穿了件毫无标识的休闲装,实在匪夷所思。见顾怆终于回神,他才轻手轻脚地走近,“星耀那边的合同草本我整理好了,还有下午两点技术部的立项会,资料也备齐了……”

  “会议推迟。”顾怆打断他,声音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划过额前蓬松的碎发——这随性的动作若是放在从前,他绝不会做,可此刻沾着少年气的衣着,竟让这份局促显得格外自然,“把星耀许悠悠的所有资料,半小时内放到我办公桌上。包括他的教育经历、入职星耀后的项目记录,还有……他常去的地方、爱吃的东西。”

  林森彻底愣住了。跟着顾怆五年,这位老板向来只聚焦合作核心,从不过问对接人的私人信息,更别提“爱吃的东西”这种近乎琐碎的细节。他张了张嘴想追问,却对上顾怆眼底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平日的冷硬,只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急切与认真,便把话咽了回去,连忙点头:“好的顾总,我立刻去办,绝不耽误。”

  林森的脚步声渐远,会议室里重归寂静。顾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巨大的玻璃映出他浅灰卫衣的身影,与窗外鳞次栉比的写字楼、行色匆匆的职场人形成微妙的反差。他抬手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掌心的温度晕开一小片白雾,上辈子的画面突然从记忆深处涌出来:高二那年的晚自习,教室里的日光灯嗡嗡作响,许悠悠把写满解题步骤的演草纸推到他面前,小声说“顾怆,你看这样是不是更简单”;放学路上,少年踩着他的影子走,手里攥着两袋橘子糖,说是“给你补补脑子,下次月考别再被我超过”;还有他出事前一年,许悠悠趴在他桌沿,眼睛亮晶晶地说“等毕业,我们去海边好不好?我查了,夏天的海特别蓝”。

  可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碾碎了所有约定。他记得百草枯疼痛时的失重感,记得模糊视线里许悠悠脸色发白的身影,记得少年在琴屿路时微微一笑的眼眸,泪水砸在他手背上的温度。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动了动指尖,连一句“好,我们去海边”都没能说出口。

  直到这一世睁眼,他成了执掌盛科的顾总,衣柜最深处竟躺着一件浅灰卫衣——和上辈子他没来得及穿的、许悠悠说“你穿肯定好看”的那件,一模一样。指尖触到软绵布料的瞬间,他才惊觉,命运是把被定格的时光,重新递回了他手里。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拉回他的思绪。是前台的声音,带着几分拘谨:“顾总,星耀的许先生刚才落下了一份项目补充协议,他的助理问是我们这边收着,还是他们派人来取?”

  顾怆的指尖猛地攥紧听筒,指节泛出青白,连呼吸都快了半拍:“不用,我亲自过去。”

  挂了电话,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脚步迈得又急又稳,连路过走廊时员工投来的诧异目光都无暇顾及。那些小声的议论飘进耳朵里:“顾总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说推迟会议……”“天呐,他居然穿卫衣!以前我见他穿休闲裤都觉得稀奇”“该不会和星耀那个对接人有关吧?刚才谈判完他就不对劲”。他充耳不闻,眼里只剩通往前台的路——仿佛只要走快一点,就能再快一点抓住那个失而复得的身影。

  前台处,浅灰色封皮的补充协议正平放在台面上,封皮边角被折出一道浅痕,看得出来主人用得很仔细,像极了上辈子许悠悠对待笔记本的模样。顾怆弯腰拿起文件,指尖刚碰到纸张,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抱歉,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回来取……”

  他猛地转身,撞进一双清澈的眸子里。

  许悠悠就站在不远处,额前碎发被风微微吹乱,手里还拎着没喝完的美式咖啡,杯壁凝着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大概是跑着回来的,他的脸颊泛着浅淡的红晕,烟灰色西装的领口又松了些,比谈判时多了几分鲜活的气,像极了上辈子打完篮球满头大汗的模样。

  四目相对的刹那,许悠悠明显顿了顿,视线在他的卫衣上停留了半秒,随即反应过来,礼貌地弯了弯唇角:“顾总?您怎么在这里?”

  顾怆握着文件的手紧了紧,压下心里翻涌的激动与酸涩,将文件递过去。阳光透过大厅的玻璃洒在他脸上,额前碎发投下浅浅的阴影,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湿意,只声音温和得有些反常:“你的文件落下了,正好我过来取点东西,便顺带拿了。”

  “太麻烦您了。”许悠悠接过文件,指尖不经意擦过顾怆的指腹,那点微凉的触感让他莫名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这次合作多谢顾总通融,后续有任何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和您对接。”

  “好。”顾怆看着他,喉结动了动,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你高中是不是在榆属八中?是不是记得高二那年总和你同桌的顾怆?是不是还想着毕业去看海?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无比珍重的,“路上小心。”

  许悠悠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位传闻中冷硬的顾总会说这话,随即点了点头:“谢谢顾总,告辞。”

  他转身走向写字楼门口,烟灰色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步伐轻快,不像谈判时那般沉稳。顾怆站在原地,目光黏在那道背影上,直到它消失在人流里,才缓缓收回视线。前台的两个小姑娘正低头小声嘀咕:“顾总刚才看许先生的眼神好温柔啊……以前对谁都冷冰冰的”“而且他今天穿卫衣真的好显年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顾怆没在意这些议论,指尖摩挲着刚才与许悠悠相触过的地方,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眼眶却悄悄泛红。风从旋转门吹进来,掀起他卫衣的衣角,带着外面阳光的暖意,像上辈子许悠悠递给他的橘子糖,甜得人心头发颤。

  回到办公室时,林森已经将许悠悠的资料放在了桌上,厚厚的一摞,分类整理得整整齐齐。顾怆坐下,指尖轻轻翻开第一页,照片上的许悠悠穿着星耀的工服,笑得一脸干练。他往下翻,目光停在“教育经历”那一栏——“榆属八中”几个字格外清晰,下面还附着一张高中毕业照,角落里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正低头整理笔记的少年,正是他记了整整一辈子的模样。

  顾怆的指尖拂过照片上许悠悠的脸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珍宝,眼底漫开温柔的涟漪。上辈子的遗憾像一道疤,疼了他整个轮回;这辈子的重逢像一束光,照亮了他所有未说出口的牵挂。

  他拿起笔,在资料页的空白处轻轻写下“悠悠”两个字,字迹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无比坚定。

  “这一次,”他轻声呢喃,声音裹着阳光的暖意,“毕业的海,我陪你去看。”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摊开的资料上,将那两个字染得格外清晰。办公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那些被意外打断的时光,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终于要重新开始书写了。

  处理完星耀合同的初步对接,顾怆刚把许悠悠的资料小心翼翼收进抽屉最深处,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

  苏晚穿着一身米白色羊绒套装,手里拎着绣着暗纹的食盒,踩着浅金色高跟鞋走进来,眉眼间是豪门太太特有的温婉端庄。她是顾家长辈为他选定的妻子,家世匹配,性情温和,两人结婚三年,相敬如“冰”——于顾怆而言,这段婚姻是他睁开眼成为“顾总”后,被安排好的一部分,他记不起任何与她相关的温情,只知道要尽到丈夫的本分。

  “忙完了吗?”苏晚将食盒放在茶几上,目光扫过顾怆的浅灰卫衣,笑着打趣,“今天倒少见你穿休闲装,看着比平时亲和多了。”

  顾怆正对着电脑屏幕出神,脑子里全是许悠悠转身时的背影,听见声音才猛地回神,指尖下意识在键盘上按错了键,弹出的页面乱成一团。“刚开完会,换身舒服的。”他起身走到茶几旁,语气平淡得近乎客套,目光落在食盒上,却没什么胃口——他下意识想起上辈子,许悠悠总用洗得发白的布包着热包子,塞给他时还会叮嘱“趁热吃,别噎着”。

  苏晚没察觉他的疏离是源于“陌生”,熟练地打开食盒,盛出一碗炖得浓郁的汤递过来:“厨房炖了花胶鸡汤,你最近总熬夜谈项目,补补身子。对了,下周末我父亲六十大寿,咱们得提前一天回老宅,你那边工作能错开吗?”

  “让林森安排。”顾怆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目光却飘向窗外的梧桐树,没敢看苏晚的眼睛。他怕对上她眼底的期待,更怕自己露馅——他根本不知道苏父的喜好,甚至记不清上次和她一起吃饭是何时。脑子里又窜出许悠悠的模样:高三那年深秋,少年也是这样拎着保温桶,在教室门口等他,手里还攥着暖手宝。

  “还有件事,”苏晚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块精致的桂花糕,语气轻快,“我和李太太她们约了下月初去看珠宝展,听说有一套蓝宝石首饰很衬你办公室的摆件,要不要一起去挑挑?”

  “我就不去了,公司有项目要跟进。”顾怆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才想起该掩饰,又补了句,“你喜欢就买,账单记我卡上。”他的目光躲闪到办公桌的文件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下周末要去“拾光图书馆”,可不能被别的事耽误——那是他能再见到许悠悠的唯一线索。

  苏晚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提起:“刚才在楼下碰到星耀的团队,说你们今天谈的联名项目很顺利?对接的那位许先生,年纪轻轻就很能干呢。”

  “嗯,挺专业的。”顾怆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握着汤碗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许悠悠”这三个字像根针,戳得他心神不宁,他不敢看苏晚探究的眼神,只能低头盯着碗里的汤,声音都有些含糊,“合作起来没什么阻碍。”

  “是吗?”苏晚看着他刻意回避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平时谈起合作对象,顾怆向来条理清晰,今天却反常地局促。她没点破,继续道,“李太太说那位许先生常去城西的咖啡馆,下次咱们约着谈合作细节,正好请他一起?”

  “再说吧,看项目进度。”顾怆的声音更轻了,眼神飞快地扫过门口,仿佛想找借口逃离这场谈话。他心里又急又乱:既想借着合作见许悠悠,又怕和苏晚一起时露出破绽;他知道苏晚是无辜的,可这辈子对他而言,只有许悠悠是“真实存在过”的牵挂,其余的人和事,都像隔着一层雾。

  苏晚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收拾食盒:“既然你忙,我就不打扰了。汤记得喝完,凉了对胃不好。”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顾怆已经转回电脑前,却只是对着屏幕发呆,终究还是没再多问,只轻声道,“晚上早点回家,我让厨房留饭。”

  门合上的声响传来,顾怆才猛地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松了口气,却又涌上几分茫然。他放下没动几口的汤,打开抽屉,再次拿出许悠悠的资料,指尖摩挲着照片上少年的眉眼,眼底的迷茫渐渐变成坚定。

  这时,林森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晚宴邀请函:“顾总,下月初的商业晚宴,主办方邀请了星耀的许先生,您要出席吗?”

  “出席。”顾怆几乎没犹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把我和他的座位安排得近一些。”

  林森愣了愣——以往这种晚宴,顾总要么推脱,要么只坐半场,今天不仅主动出席,还特意叮嘱座位。但他不敢多问,只连忙应下:“好的顾总,我马上安排。”

  待林森走后,顾怆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只有许悠悠的身影。他知道自己对苏晚不公平,可他的记忆停在了高三那年的意外前,这辈子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馈赠”,唯有许悠悠,是他跨越生死也要抓住的执念。

  “再等等,”他轻声呢喃,指尖攥紧了那份资料,“这次我一定找到你。”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落在办公桌上,将许悠悠的照片染得暖融融的,也将顾怆眼底的执拗,映得格外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嗨,亲妈看见“来世”这两个字的时候,鼻子一下就酸了——你看顾怆这一世,连晚宴座位都要特意安排,脑子里全是许悠悠的影子,把“跨越生死也要抓住”的执念,揣得比谁都紧。

  这一世的他,把所有“陌生的馈赠”都当了背景板,唯独许悠悠是他的“执念”——那张被阳光染暖的照片,哪里是照片啊,是他把上一世没说完的“我在等你”,刻进了这一世的骨血里。

  (轻轻笑了笑)你们看,上一世的遗憾,这一世都成了“一定要找到你”的底气。阳光西斜的时候,他眼底的执拗那么清,就像在说“这次我肯定能抓住我的仔仔”——亲妈跟你们保证,这一世的风,一定会把许悠悠,吹到他身边的。

  e...亲妈还想说就是觉得特别爽这次写起来比上次写着舒坦多了,谁懂!顾怆终于将全部爱给了许悠悠,我时刻在想这部小说我到底想写成什么样,现在才知道我想写出的,从来不是简单的“破镜重圆”,而是一个人带着前世的牵挂,在今生笨拙地寻找、弥补,最终学会“正视过去,安放当下”的过程。

  希望你们能读懂顾怆眼底的执拗,也期待和大家一起,看他把那句没说出口的约定,慢慢说给对的人听当然可以包括我呀开心٩(๑^o^๑)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