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陈家求和-《被休后,她守着破院种田求生》

  废塘口的土腥气被秋阳晒得干硬,混着垄上蔓菁新割茬口的青涩,凝滞在沉甸甸的空气里。李青禾枯槁的身影钉在塘埂高处,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一种近乎金属的冷硬。掌心那小块碎银的棱角和《养鱼经》残页的枯黄纸边,日夜刮擦着烙印的绳纹,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痛楚。塘埂内侧,那条歪斜的沟渠水流无声,灰黑色的鲫鱼背鳍偶尔划破浑浊水面。垄上,新割的蔓菁茬口渗出细小的汁珠,而另一垄上,刚撒下的萝卜籽正蛰伏在深褐色土里。塘埂外侧,那块新立的、半人高的青石界碑,沉默地杵在紫绿色苜蓿地的边缘,碑面粗糙,深刻着三个冰冷、厚重、带着官府印鉴权威的炭黑大字——“李青禾”。

  “李”。

  她的“李”。

  死死刻在石头上。

  钉进这片死地里。

  风卷过塘口,掀起几片干枯的苜蓿叶子,也卷动着界碑脚下新翻的、湿润的泥土气息。

  “青禾丫头——!”

  一个带着巨大虚假热情和刻意拔高的、尖利女声,如同淬毒的钩子,猛地刺破了废塘口的沉寂!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窝里那片冷硬瞬间被巨大的警惕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憎恶与恐惧的冰寒撕裂!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夜枭,缓缓转向声音来处。

  陈婆!

  那个曾逼她舔净门槛、咒她早死、刻薄入骨的陈家老虔婆!

  此刻,正挎着个盖着靛蓝粗布的竹篮子,矮胖的身子裹着一件半新不旧、却浆洗得挺括的靛蓝细布褂子,脸上堆满了谄媚、讨好、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算计的假笑,一步三扭地朝着塘埂挪来!她身后远远跟着两个探头探脑的村妇,显然是看热闹的。

  “青禾丫头!婶子……婶子来看你啦!”陈婆的声音拔得又尖又高,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甜腻,仿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刻骨的仇怨。她几步窜到塘埂下,仰着那张涂了劣质脂粉、试图掩盖皱纹却显得更加滑稽的肥脸,浑浊的老眼扫过李青禾枯槁如鬼、沾满泥污的形容,又极其迅速地扫过塘埂上那片新割的蔓菁茬口、新翻的萝卜垄、沟渠里隐约的鱼影,最后死死钉在了……塘埂外侧那块沉默的青石界碑上!

  当那三个炭黑的“李青禾”大字撞入眼帘时,陈婆脸上的假笑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骇和……巨大的贪婪!

  “哎哟喂!我的好丫头!”陈婆的声音陡然带上了浓重的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极其夸张地拍了一下大腿,挎着篮子的手却极其隐蔽地、将篮子上那块靛蓝粗布……更紧地……向下……按了按!

  “苦了你了!真是苦了你了!婶子这心里……揪着疼啊!”她往前凑了两步,试图踏上塘埂,却又被李青禾枯槁身影散发的冰冷气息钉在原地。

  “大柱!那个没心肝的孽障!”陈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巨大的“义愤填膺”,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青禾脚前,“他……他知错了!肠子都悔青了!日日在家打自个儿嘴巴子!说对不住你!对不住老李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将挎着的竹篮子……朝着李青禾枯槁的方向……极其“殷切”地……递了递!动作带着刻意的摇晃!

  “喏!婶子特意给你攒的!新磨的白面!还有……还有两个攒了好久的鸡子儿!”陈婆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诚意”,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青禾深陷的眼窝,试图捕捉一丝松动,“你一个人拉扯小树……不易!大柱他心里有愧!我们陈家……不能不管!”

  递!

  篮子递得更近!

  盖着的靛蓝粗布因为动作的摇晃,边缘极其短暂地……掀起了一角!

  极其突兀地……

  露出了……

  篮子底部……

  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

  质地明显比粗布细腻许多的……

  泛着淡淡米黄色的……

  纸页!

  纸!

  纸页的一角!

  极其清晰地……

  暴露在惨白的秋阳下!

  上面!

  用浓黑的墨汁……

  极其工整地……

  书写着几个……虽只窥见一隅、却足以令人心惊肉跳的……字迹!

  “……继……”

  “……书……”

  过继书?!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亵渎的冰冷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毁了李青禾所有的警惕!深陷的眼窝里那片冰寒瞬间被足以焚毁一切的业火点燃!陈大柱的醉骂!被泼脏水的嚎叫!逼她舔门槛的狞笑!无数屈辱的画面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脑海!

  知错?

  悔青?

  鸡子儿?

  白面?

  还有这……藏在篮底、如同毒蛇般盘踞的……过继书?!

  想把小树……夺走?!用这点“施舍”……换她最后一点血脉?!换她刚刚刻上名字的……地?!

  “嗬……嗬嗬……”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挤压的嘶鸣,从她紧咬的牙关间挤出!枯槁的双手在破袖筒里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抠进溃烂的掌心,烙印处的绳纹如同被点燃,带来一阵钻心的灼痛!

  陈婆显然捕捉到了李青禾身体的剧颤和眼中那骇人的火焰,她脸上的假笑瞬间僵硬,递篮子的手也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盖篮子的粗布慌乱地抹平。但嘴里依旧不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强装的“恳切”:“丫头!听婶子一句!过去的事儿……翻篇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大柱是你男人!小树……终归是陈家的……”

  “男人?”

  一个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枯骨、却带着冰封千尺寒意的声音,极其突兀地……狠狠截断了陈婆的喋喋不休!

  李青禾枯槁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

  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看陈婆那张涂脂抹粉的肥脸。

  不再看那个藏着毒蛇的篮子。

  而是……

  极其缓慢地……

  极其沉重地……

  转向了……

  塘埂外侧!

  转向了……

  那块沉默矗立的……

  青石界碑!

  指!

  溃烂的、沾满泥污和干涸绿色汁液的右手……

  极其缓慢地……

  却又无比用力地……

  抬了起来!

  枯槁的手指如同淬毒的标枪……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般的……力量……

  狠狠地……

  指向……

  界碑上!

  那三个冰冷、厚重、炭黑深刻、带着官府印鉴权威的……

  大字!

  “李——青——禾——!”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血沫和冰碴子,从她冻僵的灵魂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砸在陈婆耳膜上!砸在废塘口的死寂里!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足以撕裂苍穹的……决绝咆哮!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的业火瞬间暴涨!死死钉在陈婆骤然失血的肥脸上!

  “这‘李’字——!”

  声音如同惊雷炸裂!

  “认得吗?!”

  “认得吗?!”

  嘶哑的咆哮在废塘口猛烈地回荡!撞在青石界碑上,又狠狠反弹回来!震得陈婆挎着篮子的手猛地一哆嗦!盖篮子的靛蓝粗布彻底滑落!篮子“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塘埂碎石上!里面那几个灰扑扑的杂面馍馍和两个沾着鸡粪的鸡蛋……连同那张折叠得方方正正、露出“过继书”三个完整黑字的米黄色纸页……极其狼狈地……滚落出来!暴露在惨白的秋阳下!暴露在死寂的空气里!

  陈婆如同被当众剥光了衣服,肥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涂着劣质脂粉的褶皱剧烈地颤抖着!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巨大的惊骇、难以置信的羞怒和被彻底戳穿的……狼狈!她下意识地想去捡那张刺目的纸,却又被李青禾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业火逼得僵在原地!

  “李”!

  界碑上那个冰冷、厚重、炭黑深刻的“李”字!

  在惨白的秋阳下……

  如同烧红的烙铁!

  死死地……

  烙印在陈婆惊骇的瞳孔里!

  也死死地……

  烙印在这片……刻上了名字的……死地之上!

  风,呜咽着卷过废塘,掀起干枯的苜蓿叶子,也掀动着地上那张刺目的“过继书”。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死死钉在界碑旁。

  深陷的眼窝里不再有咆哮。

  只有两团跳跃的、比秋阳更炽烈的……火焰!

  映照着地上滚落的馍馍、鸡蛋和那张……如同废纸般的……过继书。

  更映照着界碑上……

  那个冰冷、厚重、炭黑深刻的……

  “李”字!

  陈婆肥脸上的假笑和谄媚彻底碎裂,只剩下巨大的难堪和怨毒。她猛地弯腰,极其粗暴地抓起地上那张米黄色的纸,看也不看滚落的馍馍鸡蛋,如同躲避瘟疫般,挎起空瘪的篮子,转身就走!脚步踉跄而狼狈,再不敢回头看一眼那界碑,看一眼那塘埂上如同复仇恶鬼般的枯槁身影!

  塘埂上。

  只剩下死寂。

  只剩下散落的杂面馍馍和沾着鸡粪的鸡蛋。

  只剩下那张滚落在地、沾了泥土的“过继书”一角。

  只剩下李青禾枯槁的身影……

  和那块沉默矗立的……

  青石界碑!

  碑上。

  那个“李”字……

  在秋阳下……

  无声地……

  冷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