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已经容不下你我了-《大明余晖中的守夜人》

  不远处的山林里,护国军的士兵们屏息凝神。

  曹旺趴在石午阳旁边,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滚下来,痒得他直咧嘴:“司令,前军已经进套了,要不要现在动手?”

  石午阳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缓缓而来的满清汉军正红旗:“不急,等马骥的中军过来。”

  “轰隆——”

  随着最后一块巨石被撬开,清军前军欢呼一声,马队继续前进。

  马骥骑在一匹白马上,眯眼望了望两侧的山林,不知为何心头一紧。

  “加速前进!”

  他挥鞭催促,

  “天黑前必须赶到梧州!”

  话音刚落,山林间突然爆出一片火光!

  “砰砰砰!”

  燧发枪齐射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铅子呼啸着穿过清军队列。

  前排的轻骑兵像割麦子一样栽倒,战马嘶鸣着乱窜,把泥浆踢得到处都是。

  “有埋伏!结阵!”

  马骥反应极快,拔刀格开一支射向面门的箭矢,

  “盾牌手上前!”

  山道泥泞,清军的重骑兵根本冲不起来。

  护国军的死士队趁机扛着斩马刀从两侧杀出,专砍马腿。

  “咔嚓!”

  一柄雪亮的斩马刀劈下,马骥身旁的亲兵连人带马被砍成两截。

  血雾喷了马骥一脸,他抹了把脸,怒吼着挥刀劈翻两个冲上来的护国军士兵。

  “将军!顶不住了!”

  一个清军千总捂着被铅子打穿的肩膀哭喊,

  “撤吧!”

  “放屁!”

  马骥一刀砍翻一个试图偷袭的死士,

  “给老子顶住!”

  ……

  战至日头西斜,山道上已经堆满了尸体。

  泥浆混着血水,踩上去\"咕叽咕叽\"直响。

  石午阳急得眼睛发红——

  不愧是孔有德的先锋,这支清军比预想的难啃,再拖下去,等桂林赶来援军就完了!

  “火枪!”

  他突然伸手。

  黑子赶紧递上一支装填好的燧发枪。

  石午阳检查了下击锤,猫着腰往前摸去。

  一百步外,马骥正带着亲兵且战且退,刀光过处,又有三个护国军士兵倒地。

  石午阳单膝跪地,稳稳托起鸟铳。

  “砰!”

  硝烟散去,马骥的白马惊嘶着人立而起——

  它的主人已经仰面栽倒,眉心多了个血窟窿。

  “马骥死了!”

  这声呐喊像瘟疫般在清军中蔓延。

  原本还在顽抗的绿营兵瞬间崩溃,丢下兵器四散逃命。

  残阳如血,照着一地狼藉。

  石午阳踩着泥泞走到马骥的尸体前,踢了踢那张凝固着惊愕的脸:“把脑袋割下来,给孔有德送去。”

  远处,几只鸟扑棱棱飞起。

  ……

  桂林城头的守军打着哈欠换岗时,忽见城门上多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风中摇晃。

  火把凑近一照,几个清兵顿时腿软——

  马骥那张惨白的脸正对着他们怒目圆睁,脖颈断口处还滴着黑血。

  “妈呀!”

  一个守城兵丁一屁股坐在地上,

  “快......快报孔王爷!”

  ……

  回师路上,连日来忧心忡忡的石午阳难得松展了眉头。

  护国军的士兵们扛着缴获的绿营旗帜,马背上驮着沉甸甸的盔甲兵器,踩过雨后泥泞的官道,靴底沾满红褐色的泥浆。

  “司令,前面就是柳州了。”

  王栓子指着远处隐约的城墙,

  “探马说侯性那厮早跑没影了。”

  石午阳冷笑:“一窝子软蛋。”

  柳州城门大开,几个衙役战战兢兢跪在道旁。

  石午阳策马入城时,看见街边店铺门窗紧闭,并无劫掠痕迹。

  看来侯性只是领兵西撤。

  “传令刘魁,”

  石午阳翻身下马,

  “让他带着庆远的弟兄们过来会合。”

  三日后,正当石午阳在柳州校场检阅队伍时,一骑快马冲进校场。

  传令兵滚鞍下马,捧上盖着永历朝廷大印的军令:

  “着护国军石午阳部、忠贞营高一功部,即刻合兵收复梧州......”

  曹旺的金牙咬得咯吱响:“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朝廷居然主动让咱们出兵?”

  石午阳抖开军令细看,突然嗤笑出声——

  落款处除了永历的玉玺,还赫然签着秦王的章印。

  秦王!可不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孙可望么?

  孙可望是“八大王”张献忠的义子,大西军以前就跟大顺军不怎么友好,现在不知是敌是友?

  “有意思。”

  他将军令折好塞进袖中,

  “高大哥那边怎么说?”

  传令兵压低声音:

  “高将军让小的带话——说让将军速去南宁议事!”

  ……

  柳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石午阳便带着亲兵匆匆上路。

  一路上快马加鞭,马蹄踏过泥泞的官道,溅起的泥点子甩在亲兵们的裤腿上,斑斑驳驳像干涸的血迹。

  “司令,南宁出什么事了?”

  王栓子紧赶几步,气喘吁吁地问道。

  石午阳眉头紧锁:“不知道,但高大哥从不会无的放矢。”

  赶到南宁城下时,已是第三日傍晚。

  夕阳如血,照在残破的城墙上,几面残破的旗帜耷拉着,像是被抽了筋骨。

  城门大开,竟无人把守。

  石午阳心头一紧,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进城后,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偶尔有胆大的百姓从门缝里偷看,又迅速合上。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蹲在街角,啃着发霉的饼子,眼神麻木。

  “这......”

  王栓子咽了口唾沫,

  “南宁怎么变成这样了?”

  石午阳没说话,径直往忠贞营的驻地赶去。

  路上随处可见丢弃的辎重、翻倒的马车,甚至还有几具无人收殓的尸体,散发着腐臭。

  高一功的临时驻地设在城西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院里。

  宅门前的石狮子缺了半个脑袋,院墙上爬满了枯藤。

  石午阳刚跨进院门,就听见高一功沙哑的声音从正堂传来:“石兄弟,你总算来了。”

  堂内光线昏暗,高一功独自坐在太师椅上,身上的铠甲沾满血污,脸上的胡茬乱糟糟的,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合眼。

  “高大哥!”

  石午阳大步上前,

  “皇上呢?南宁府怎么变成这样?”

  高一功苦笑一声,端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

  酒水顺着下巴滴落,打湿了前襟。

  他盯着石午阳,一字一顿道:

  “可能广西......已经容不下你我了。”

  石午阳瞳孔一缩:“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