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幽影重现-《残香生玉》

  玉衡轩的修复台在暖黄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顾昭的指节抵着《灵器录》泛黄的纸页,指腹还残留着刚才咬破的血痂。

  檀木匣就搁在左手边,匣身雷纹暗哑,可他能感觉到里面那东西在呼吸——一下,两下,像被按在水面下的活物,正憋着劲儿要挣出来。

  "得先看看它的灵脉。"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匣盖。

  修复古物时他总爱先摸纹路,就像摸师父教他辨玉时的手感,可这次指尖刚触到木匣,掌心突然泛起灼烧般的热。

  顾昭瞳孔微缩。

  这是点化能力启动的前兆。

  他迅速扯下颈间的灵火晶石攥在手心——师父说过,晶石能稳定灵脉波动,可此刻晶石凉得刺骨,反而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冰碴子。

  "顾昭?"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叠着的地图,正抱着一摞线装古籍靠在门框上,发梢还沾着夜露的潮气,"要我回避吗?"

  "不用。"顾昭深吸一口气,解开匣扣。

  银簪的幽光"刷"地窜出来,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淡青色的雾帘。

  他盯着那光,喉结动了动——这是灵脉显形的迹象,可寻常古物的灵脉该是温驯的墨线,眼前这团光却像条被踩了尾巴的蛇,正吐着分叉的信子。

  "闭眼。"他对苏绾说,话音未落自己已经闭上了眼。

  熟悉的失重感涌上来时,他听见苏绾轻嗯了一声,接着是古籍落地的闷响——她大概也被卷进来了?

  幻境比上次清晰十倍。

  顾昭站在青石板铺就的走廊里,风裹着梅香灌进领口。

  尽头的雕花门"吱呀"开了道缝,他看见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背对着他,发间银簪闪着温润的光。

  那是银簪的原主?

  "阿月!"突然有男声暴喝。

  顾昭顺着声音转头,看见穿玄色斗篷的男人从廊角转出,手中红线如活物般窜向姑娘。

  姑娘惊觉回头,顾昭这才看清她的脸——眉峰凌厉,眼尾上挑,是副带杀气的模样。

  "你敢?"姑娘抄起腰间短刃,可红线已缠上她的手腕。

  顾昭这才发现那红线不是普通丝线,每根都裹着暗红血痂,在月光下泛着恶心的光。

  男人掐诀念咒,姑娘的短刃当啷落地,她踉跄两步撞在廊柱上,额角渗出血来。

  "给我吞下去。"男人甩来个青瓷瓶,瓶中黑雾翻涌,裹着腐臭的腥气。

  姑娘咬碎了牙摇头,红线却突然勒紧她的下颌,黑雾顺着她大张的嘴灌进去。

  顾昭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看见她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定格在怨恨的赤红。

  "够了!"顾昭冲过去要拽那男人,手却直接穿进对方胸膛。

  幻境突然扭曲,银簪的尖啸刺穿耳膜,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修复台前,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冷汗正顺着下巴滴在《灵器录》上。

  "顾昭?"苏绾的手按在他后颈,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你刚才...抖得像筛糠。"

  顾昭抓过桌上的帕子擦脸,这才发现苏绾也蹲在脚边,发尾沾着草屑——看来她真被拽进幻境了。"你看到了?"

  "穿玄色斗篷的男人,红线,还有那个姑娘..."苏绾抿着唇,从包里摸出个皮质笔记本快速记录,"这和我们苏家古籍里记载的'傀儡煞'完全吻合。

  用活人生魂炼凶物,再用阴气锁魂,让凶物只认施术者的命令。"她笔尖顿住,抬头时眼底翻涌着暗潮,"我父亲当年镇压的凶物,就是这种手法。"

  老周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还端着两杯茶。"苏家祖地有历代封印的法器,"他把茶放在顾昭手边,粗粝的指节敲了敲檀木匣,"这东西现在只是蛰伏,真要暴起...玉衡轩扛不住。"

  顾昭端起茶抿了口,是师父常喝的茉莉花茶。

  他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想起师父失踪前也是这样,总说"急不得,要先看清线头"。"如果这是人为制造的,"他把《灵器录》推到苏绾面前,书页上歪歪扭扭记着"灵噬器净化方法","那幕后的人肯定还在操作。

  地图上七个标记,三个被划掉了——"他翻开羊皮地图,朱砂点上果然有三道细不可察的划痕,"划掉的,应该是已经被'回收'的凶物。"

  苏绾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他们在收集灵噬器。"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收集来做什么?"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剧烈晃动。

  顾昭耳尖微动——不是风,是有人踩断了院外的枯枝。

  "顾先生!"厉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拍门声像擂鼓,"顾先生开开门!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顾昭冲过去拉开门,就见厉婆婆缩在门廊下,手里攥着枚铜锁,锈迹把她的手染成青灰色。

  她眼角挂着泪,喉结直颤:"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说是能锁活煞...我前儿不该藏着不说,他们、他们昨儿夜里往我窗台上扔了只死乌鸦,爪子上系着红绳..."

  "谁?"苏绾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厉婆婆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

  那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刺得顾昭耳膜生疼。

  他转头看向院外,正看见道黑影掠过屋檐,月光下那影子的轮廓...分明是个人,可没有头。

  "别动。"顾昭把苏绾和厉婆婆推进门里,抄起门边的长柄掸子就追出去。

  黑影往巷子里窜,他跟着拐过三个弯,最后在墙根下只抓到片黑色斗篷碎片——布料很沉,摸起来像浸过血,边角绣着枚图腾:两条蛇交缠成环,中间嵌着颗裂成两半的珠子。

  "守灵人叛徒..."顾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在师父的旧笔记里见过这图腾,那页纸被师父用朱砂圈了又圈,写着"若见此纹,速避"。

  等他回到玉衡轩时,苏绾正给厉婆婆倒热水,老周则蹲在地上检查那枚铜锁。

  厉婆婆已经不哭了,可手还在抖,杯沿碰着牙齿发出细碎的响。

  "我明早去第七个标记点。"顾昭把斗篷碎片放进檀木匣,银簪在匣中突然发出轻鸣,像是回应。

  他摸了摸颈间的灵火晶石,这次晶石烫得惊人,像团要烧穿皮肤的火。

  苏绾合上笔记本,把钢笔别进衣襟:"我和你一起。"

  老周抬头,皱纹里都是担忧:"那地方在城郊乱葬岗边上..."

  "乱葬岗更好。"顾昭扯了扯嘴角,可那笑没到眼睛里,"他们越怕我们去的地方,越藏着线头。"

  夜更深了。

  顾昭趴在修复台上整理资料,苏绾靠在藤椅上打盹,老周在门口守着。

  厉婆婆早被送回家了,可她走时说的话还在顾昭耳边打转:"他们说...该来的人快到了。"

  风掀起窗纱,有片梧桐叶飘进来,落在檀木匣上。

  顾昭正要捡,突然听见极轻的一声:"你快来了...我等你好久。"

  他猛地抬头,修复室里只有台灯的光在晃。

  苏绾还在睡,老周的背影在门口纹丝不动。

  那声音...像极了师父的声音。

  顾昭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

  他把斗篷碎片又往匣里塞了塞,突然发现碎片下压着张纸条——不知何时出现的,上面用血写着:"第七处,等你。"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这次不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