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七标记-《残香生玉》

  清晨五点半,顾昭把最后一叠拓片塞进帆布包时,指节在晨光里泛着青白。

  他摸了摸颈间灵火晶石,昨夜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的热度退了些,却仍像块烧过的炭,闷闷地压着锁骨。

  "走了。"苏绾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黑色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别着朱砂笔的内袋。

  她目光扫过顾昭眼下的青影,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转身往巷口的越野车走去。

  老周已经等在车边,手里攥着用红布裹着的青铜罗盘。

  见顾昭过来,他掀开红布露出罗盘——青铜表面布满细密的咒文,指针正不安地打着转,"这玩意儿从出玉衡轩就没停过。"

  林主任坐副驾驶,推了推金丝眼镜:"小顾,我可先说在前头,这义庄遗址我上周刚带人做过勘探,除了几方清代墓碑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苏小姐说你有新线索......"

  "到了就知道。"顾昭坐进后座,车窗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望着车窗外飞掠的梧桐叶,想起昨夜那声像浸在水里的"你快来了",喉结动了动。

  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修复的,就是一支和厉婆婆家铜锁配套的银簪,而昨夜血纸上的"第七处",正对应着师父笔记里七个标记点的最后一个。

  越野车在城郊土路上颠簸了四十分钟,停在一片荒草齐腰的废墟前。

  断墙残瓦间立着半截褪色的木牌,"义善堂"三个字被虫蛀得只剩"义"和"堂"。

  顾昭刚下车,腐木混着铁锈味的风就灌进鼻腔——那不是普通的腐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烂了几十年,血都渗进了土。

  老周的罗盘突然"咔"地一声,指针重重砸在"坤"位。

  他蹲下身,指尖在泥地上划出个半圆:"地下三米,有东西。"说完从怀里摸出七枚镇灵钉,绕着半圆插成北斗形状,每插一枚都念半句晦涩的咒,最后一枚钉尖没入泥土时,地面腾起一缕灰烟。

  顾昭闭了闭眼。

  点化能力顺着他的指尖漫开,像无数根透明的丝线扎进土里。

  灵脉波动比他预想的更强烈,那些交织的光带里,竟有两段和之前修复的两支银簪完全重合——就像三根琴弦,被同一只手拨过。

  "小顾?"林主任举着考古铲站在他身边,"你说的灵脉波动......该不会是地磁感应?"

  顾昭没答话,蹲下身用手扒开表层浮土。

  泥块里混着碎瓷片和锈铁钉,挖到三十厘米深时,铲子磕到了硬物。

  老周立刻上前,用毛刷轻轻扫去泥土——一截漆黑的棺椁角露了出来,表面的红漆虽褪,却还能看出扭曲的符文。

  林主任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他蹲下来用放大镜照了照,声音发颤:"这...这是封魂咒的变种。

  我在敦煌经卷里见过拓本,说是用来镇压怨气极重的......"

  "极重的什么?"苏绾的声音像冰碴子。

  她站在顾昭身后半步,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符箓袋。

  林主任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顾昭的掌心沁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棺椁里的灵脉在翻涌,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正用爪子挠着他的感知网。

  老周突然按住他的手腕:"我来开。"

  镇灵钉在晨风中嗡鸣。

  老周用铜锁在棺盖缝隙划了道弧,红漆"刺啦"裂开,一股阴寒的风裹着腐臭味冲出来,直灌得人后颈发毛。

  苏绾立刻扯过顾昭的胳膊往后带,可顾昭的目光已经黏在棺里——那支银簪躺在层层腐烂的丝绒上,簪身泛着暗红的光,像是浸过血。

  "退后!"顾昭猛地推开苏绾。

  簪尖突然爆出一团黑雾,像条活物似的窜向他眉心。

  苏绾的反应比他更快,右手一挥,一张画着金纹的黄符"啪"地拍在黑雾上。

  符纸瞬间燃烧,黑雾被灼得发出尖啸,苏绾却被反震得撞在断墙上,额角渗出血珠。

  "苏绾!"顾昭扑过去。

  苏绾抓着他的手腕站起来,另一只手还攥着半张未燃尽的符,"我没事。"她的声音比平时轻,可手指掐得顾昭生疼。

  顾昭转身看向棺椁。

  银簪还在暗红地发光,可刚才那股子凶劲弱了些。

  他摸出怀里的檀木匣——就是装着斗篷碎片的那个,匣底的银簪刻痕在晨光里泛着淡金。

  当他把新银簪放进匣子时,匣壁突然发烫,像是里面的旧碎片在和新簪子打招呼。

  "三重封印。"老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昭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递来刻刀,刀刃上沾着朱砂,"用你师父教的,最后一笔要压在'镇'位。"

  顾昭深吸一口气。

  第一笔"封"刻下去时,匣中传来轻响;第二笔"灵"刻完,红光暗了三分;第三笔"镇"的最后一竖收刀时,匣里突然响起模糊的人声:"主人......回来了。"

  顾昭的刻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檀木匣,耳中嗡嗡作响——那声音像被泡在水里,可他听得真真切切,是师父的声音。

  "小顾?"苏绾的手搭上他肩膀。

  顾昭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他抬头时,正看见老周蹲在匣子旁,手里攥着那把从厉婆婆家拿来的铜锁。

  铜锁的齿痕和匣侧的小孔严丝合缝,老周轻轻一推,"咔嗒"一声。

  檀木匣泛起柔和的金光,里面的动静瞬间消了。

  老周抬头,皱纹里都是疲惫:"这锁是苏家传了三代的,专镇活灵级以下的凶物。

  暂时稳了。"

  林主任不知何时退到了断墙根,手里的放大镜掉在地上,镜片裂成蛛网。

  他盯着顾昭怀里的匣子,声音发虚:"小顾...你师父当年是不是也......"

  "走了。"顾昭打断他。

  他把檀木匣抱在怀里,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正在下降,可那句"主人回来了"还在他脑子里转。

  师父失踪前最后说的话是"我去第七处取东西",而现在第七处的东西找到了,师父却还没回来。

  回程的车上没人说话。

  苏绾靠在车窗上闭着眼,额角的血已经凝成痂。

  老周盯着罗盘,指针终于不动了,却指着顾昭怀里的匣子。

  林主任望着窗外倒退的荒草,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问。

  顾昭摸了摸颈间的灵火晶石。

  这次晶石凉得反常,像块浸在冰水里的玉。

  他低头看向腿上的檀木匣,匣面的暗纹在阳光下显出两条交缠的蛇——和昨夜斗篷碎片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他们越怕我们去的地方,越藏着线头。"他想起昨夜自己说的话。

  现在线头攥在手里了,可线的另一头,牵着的到底是师父,还是更危险的东西?

  越野车拐上主路时,顾昭怀里的檀木匣突然轻轻震了一下。

  他低头,看见匣底渗出一滴暗红的水,像血,又像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