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碑语惊魂-《残香生玉》

  洛阳郊外的夜风裹着铁锈味钻进衣领,顾昭指尖的残玉还残留着遗址坍塌时的余温。

  越野车碾过碎石路,停在荒草齐腰的土坡前。

  楚云推开车门时,鞋跟踩断一根枯茎,脆响惊得草丛里的夜虫倏然噤声。

  “到了。”苏绾的声音比夜色更冷,她指着挡风玻璃外半埋地下的青灰色石块,“地图上标的松月书院入口。”

  顾昭弯腰下车时,裤脚被带刺的野荆勾住。

  他蹲身解刺的瞬间,余光瞥见残碑边缘新鲜的土痕——不是自然风化的碎渣,是被金属工具撬动过的细土,在月光下泛着湿润的暗褐。

  “有人比我们早到。”楚云的声音从身后飘来,他举着强光手电扫过碑身,光束在青苔覆盖的石面上划出银线,“碑座的榫卯结构被动过,最近七十二小时内。”

  顾昭伸手按住碑面。

  凉意顺着指腹窜上来,却不是普通石材的冷。

  他瞳孔微缩——那凉意里裹着极淡的灵性震颤,像被湿布捂住的蝉鸣,若有若无。

  三年来他摸过无数古物,这是头一次在未修复的残碑上感知到活物般的脉动。

  “点化。”他默念着,喉结滚动。

  师父教过的《灵脉引》在脑海里翻涌,眼底的金芒随着呼吸渐次亮起。

  裂痕!

  那些被岁月啃噬的石纹在他眼中突然鲜活。

  断成三截的碑身里,灵脉像金丝缠成的网,从碑底破损处蜿蜒向上,在“松月”二字下方打了个死结。

  顾昭屏住呼吸,指尖顺着灵脉走向轻触碑面,灵力如细流注入石纹——

  “嗤啦”一声。

  碑面腾起淡青色微光,像被风吹散的烟火。

  顾昭后退半步,后腰抵上越野车的保险杠。

  他看见影像在碑前浮现:穿月白长衫的老者背对着他,书案上摆着盏青瓷灯,灯芯噼啪爆响,照出对面蓝眼睛外国男子的轮廓。

  男子手里把玩着枚黑曜石印章,印章侧面刻着的“归墟计划”四个字,在顾昭眼里烧得发烫。

  “那是苏承伯。”苏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我父亲的堂兄,三年前跟着一批文物去海外参展,再没回来。”

  顾昭转头,看见她眼尾泛红。

  苏绾向来端着的世家千金模样碎了一角,此刻倒像个被抢走糖的小姑娘,声音发颤:“我十岁那年,他还抱过我……说要教我认青铜器上的族徽。”

  “你们终于来了。”

  沙哑的男声从碑侧传来。

  顾昭猛地回头,看见沈先生的身影从碑身里渗出来——和遗址里见到的虚像不同,这次他穿靛青直裰,腰间挂着枚羊脂玉牌,连眼角的皱纹都清晰得能数清。

  “这碑是我封的。”沈先生抬手,指尖掠过碑上某处暗纹,“三年前书院地脉异动,我用灵识封了关键记忆。能解开它的,只能是能看见灵脉的人。”他目光扫过顾昭,“你师父来过,比你早三个月。”

  顾昭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向前跨了半步,残玉在掌心发烫:“我师父……他现在在哪?”

  沈先生的身影突然模糊了一瞬,像被人撒了把碎沙。

  “他比你更早看穿真相。”虚像重新凝聚时,他的声音低了八度,“但有些事,知道得太早……”

  “沙沙——”

  荒草晃动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红娘子从左侧树丛闪出来,她原本染成酒红色的长发被夜色浸成黑,耳后的银铃铛没响——她用牙齿咬着铃铛绳,冲众人比了个“三”的手势。

  “三波,装备精良。”她松开铃铛,匕首在指间转出寒光,“白袍客的人,带着热成像仪。”

  话音未落,院墙上亮起几点幽蓝。

  顾昭顺着红娘子的目光望去,六个黑衣人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最前面那个手里攥着黑色遥控器,拇指按在红色按钮上。

  “老雷!”苏绾的声音里带着命令的冷硬。

  “是炸弹!”拆弹专家老雷已经趴到地上,军用手电的白光扫过墙角,“微型C4,定时三分钟。”他从工具包抽出剪线钳,“他们想炸了遗迹,嫁祸我们引爆文物。”

  顾昭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望着碑上渐弱的青光——沈先生的虚像正在消散,影像里的外国男子即将开口说些什么,那些话很可能藏着师父失踪的线索。

  “顾昭!”苏绾突然拽住他胳膊,“先撤——”

  “不行。”顾昭甩开她的手。

  他能感觉到灵脉在碑身里抽痛,像要随爆炸一起灰飞烟灭。

  残玉在掌心灼烧,他想起师父失踪前那个雨夜,老人捧着松月砚台说“有些秘密,要活着才能揭开”时的眼神。

  他咬着牙把残玉按在碑上。

  点化之力如决堤的河,顺着灵脉往碑身里灌。

  师父留在他识海的幽蓝印记突然炸开,顾昭眼前发黑,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

  但他看见灵脉亮了,金红交织的光顺着石纹爬向影像,把外国男子的脸、黑曜石印章的纹路、甚至书案下露出一角的青铜鼎,都照得清清楚楚。

  “叮——”

  定时炸弹的蜂鸣同时响起。

  “还有三十秒!”老雷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紧绷,他剪断最后一根蓝线,“这边解决了,那边还有两个——”

  “顾昭!”苏绾扑过来,拽着他往车边跑。

  顾昭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能感觉到残玉里涌入最后一丝灵光,能看见沈先生的虚像在爆炸前说出“洛阳地宫”四个字。

  “轰——”

  第一声爆炸震得耳膜发疼。

  顾昭被苏绾推进后座的瞬间,车窗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转头,看见书院的残墙像被巨人推了把,带着尘烟砸向碑的位置。

  红娘子的身影从爆炸气浪里窜出来,匕首捅进白袍客的左肩,对方闷哼一声,翻下院墙消失在夜色里。

  “走!走!”楚云猛踩油门,越野车在碎石路上蛇形狂奔。

  顾昭抓着车门抬头,后视镜里的火光越来越小,最终被夜色吞没。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残玉。

  玉身裂了道细纹,却在泛着暖黄的光——刚才的灵光全被收进玉里了。

  顾昭松了口气,抬头正看见苏绾给他递来纸巾,她鬓角沾着血,应该是被玻璃碴划的,却笑得像捡了宝贝:“刚才那一下,你师父要是看见……”

  “等等。”楚云突然刹车。

  他举起手机,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国际刑警三年前的走私案档案……”他滑动屏幕,照片里蓝眼睛外国男子的脸跳出来,“顾昭,你师父失踪前最后一份调查记录里,也有这个男人。”

  顾昭的手指在照片上顿住。

  夜风卷着焦土味灌进车窗,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残玉里隐约的灵语——那是沈先生没说完的话,是师父留下的线索,是归墟计划的真相,正在玉中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