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旧契重生-《残香生玉》

  祭坛深处的嗡鸣像一根细针,正往顾昭耳膜里钻。

  他踉跄两步扶住青铜台沿,掌心触到的纹路突然发烫——是灵契共鸣。

  这股震颤和修复古玉时感知的灵脉不同,带着腐锈味,像被怨气泡了千年的铁链。

  "手札!"他猛地想起钟室暗格里那半本《封印手札》,从怀里掏出来时指节都在抖。

  泛黄的纸页被冷汗浸透,最后几页缺失的部分正泛着幽蓝微光,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要往石碑上贴。

  苏绾的匕首擦着玄策师后颈划过,在青铜砖上溅出火星。

  那男人却像没察觉危险,目光死死黏在顾昭手中的手札上,喉结动了动:"你......竟能找到它。"

  顾昭没接话。

  他盯着手札残页边缘若隐若现的金漆纹路,突然想起三天前修复宋代鎏金铜钟时,钟体内壁刻着的就是这种云雷纹。

  原来那些不是装饰,是引灵咒。

  他深吸一口气,将残页按在石碑裂缝处——

  "咔"的轻响。

  整座祭坛的月光突然凝住。

  石碑表面浮起水银般的光泽,接着像水面投了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顾昭瞳孔骤缩——涟漪里浮出画面:青袍男子站在阵眼中央,背后是一道扭曲的虚空裂隙,裂隙深处翻涌着墨色雾气,每一缕都裹着尖啸的魂灵。

  "这是......初代封印仪式?"苏绾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她不知何时收了匕首,指尖抵在唇上,指节发白。

  顾昭能看见她耳坠在抖,那是苏家长女才有的缠丝玛瑙,此刻正泛着不寻常的青灰。

  "主封者。"玄策师的声音突然哑了。

  他不再后退,反而往前迈了半步,阴影里的眼睛亮得瘆人,"是我。"

  顾昭猛地转头。

  月光正好落在玄策师脸上,他这才发现对方眼角有道极淡的疤痕,形状竟和画卷里青袍男子眉骨处的胎记重合。"不可能......"他喉咙发紧,"你说你要重写规则,可初代封印者该是......"

  "该是殉道者?"玄策师笑了,笑声里带着碎玻璃碴,"当年他们说我疯了,说用自身灵契分割封印裂隙太危险。

  可你看——"他突然扯开衣襟,胸口暗红血契如活物般蠕动,"这道契印在我身上养了八百年,每道裂痕都在提醒我,那些被封在瓶瓶罐罐里的怨气,终有一天会反噬。"

  "顾昭!"楚云的喊声响彻耳麦,带着电流杂音,"灵能扫描仪显示,祭坛下方灵流紊乱度突破临界值!

  看这个——"

  顾昭摸出耳麦贴在耳边,平板投影在他眼前展开:绿色波形图正疯狂向上窜,像被踩了尾巴的蛇。

  最下方的警示灯红得刺眼,映得楚云的脸一片惨白:"灵契在崩解,再这么下去,整座祭坛会变成虚界入口!"

  苏绾突然抓住顾昭手腕。

  她的手冷得像冰,却带着股灼人的力道:"镇魂铃。"她另一只手从颈间摘下银铃,铃身刻满极小的梵文,"我祖父镇压凶物时用过,能稳定灵流频率。"

  顾昭盯着那枚铃。

  他曾在苏绾的拍卖图录里见过类似描述——说是宋代高僧往生时所铸,可此刻铃身泛着幽蓝,分明沾过血。"怎么用?"他问,指尖已经按上铜钟残片。

  "你用点化之力引灵脉,我用铃音调频。"苏绾把银铃塞进他掌心,"就像......"她顿了顿,眼尾突然泛红,"就像我们修复那对缠枝莲纹梅瓶时那样。"

  顾昭瞬间想起三个月前。

  那对梅瓶碎成三百多片,他对着碎片画灵脉图时,苏绾站在身后,指尖轻点他画错的地方:"这里应该是卷草纹的弧度,元代匠人腕力没这么重。"此刻掌心的银铃还带着她体温,他突然就有了底。

  "闭眼。"他对苏绾说,另一只手按上铜钟残片。

  灵脉瞬间涌进识海——不是残缺的纹路,是完整的记忆。

  他看见青袍男子跪在裂隙前,周围七八个身影在撕扯他的衣袍;听见有人喊"不可",有人哭"师兄";最后是青袍男子的嘶吼:"那就分!

  分作九份,每份锁在不同凶物里,等后世有能者......"

  "等后世有能者?"玄策师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血沫,"他们把我封进青铜灯、古玉璧、陶俑眼,说这样能让凶物互相牵制。

  可你知道这八百年我怎么过的吗?"他踉跄着扑过来,指甲掐进顾昭肩膀,"每到凶物现世,我的灵契就被撕一次!

  那些本该净化的怨气,全成了啃噬我魂魄的刀!"

  顾昭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手上。

  是玄策师的眼泪?

  不,是血。

  他的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在顾昭白衬衫上洇开暗红的花。"所以你要回收灵契,用凶物之力重塑封印?"顾昭咬着牙,"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用的灵噬阵,已经害死了多少普通人?"

  玄策师的手突然松了。

  他后退两步,月光照出他眼底的裂痕:"他们只是暂时被怨气迷了心智......等灵主降临,会净化一切的。"

  "灵主?"苏绾的声音像淬了冰,"那是虚界的东西,你疯了?"

  "叮——"

  银铃突然轻响。

  顾昭感觉掌心的灵脉突然活了,顺着他的手臂窜进石碑。

  《封印手札》残页泛起金光,那些缺失的咒文正在自动补全,每一笔都像有人握着他的手在写。

  他想起师父教他修复古画时说的话:"真正的修复,是让古物自己告诉你该怎么活。"

  "就是现在!"楚云的声音几乎破音,"灵流波动降到20%了!"

  顾昭睁开眼。

  石碑上的画卷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像锁链般缠上玄策师胸口的血契。

  玄策师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你以为......"他的声音越来越虚,"你以为阻止了我?

  终局......终局早就在八百年前埋下了......"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祭坛突然安静得可怕。

  顾昭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听见苏绾急促的呼吸,听见楚云在耳麦里喊"成功了",却都像隔了层毛玻璃。

  他低头看向掌心——银铃还在,沾着他和苏绾的血;铜钟残片还在,刻着半道未完成的灵脉。

  "顾昭?"苏绾碰了碰他肩膀。

  她的眼尾还红着,发梢沾着祭坛的尘土,"你没事吧?"

  顾昭摇头,却摸出怀里的半块残玉。

  那是他第一次激活点化能力时修复的,此刻正泛着温温的光。

  他突然想起玄策师消失前说的"终局",想起画卷里那道虚空裂隙,想起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修复时说的话:"小昭,有些古物的秘密,修复师越早知道,越危险。"

  祭坛外传来警笛声。

  楚云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举着平板朝他们挥手:"警察来了!

  那些灵奴都醒了,正在说胡话呢!"

  苏绾弯腰捡起地上的玉佩,那是玄策师刚才掉落的。

  她翻过来,背面刻着个"玄"字,和《封印手札》上的主封者落款一模一样。"他说的灵主......"她抬头看向顾昭,月光在她眼底晃了晃,"会不会和师父的失踪有关?"

  顾昭没说话。

  他望着祭坛下方的裂缝,刚才那双眼的错觉又浮上来——不是凶物的眼,更像......在等什么的眼。

  风突然灌进来,卷起几片《封印手札》的碎页,其中一页飘到他脚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九契归一,裂隙重开。"

  警笛声更近了。

  苏绾拉着他往台阶走,楚云在前面打着手电筒。

  顾昭却回头看了眼祭坛中央的石碑——刚才的金色符文还剩最后一道,闪了闪,灭了。

  他摸了摸胸口的残玉。那玉突然烫了一下,像在提醒他什么。

  终局?

  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