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契魂共燃-《残香生玉》

  顾昭的指尖刚触到门环,后颈突然窜起刺骨寒意。

  那寒意顺着脊椎直往天灵盖钻,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正攥着他的魂魄往裂隙深处拖。

  他喉间腥甜翻涌,残玉贴在胸口发烫,新浮现的小剑纹路正随着心跳一下下灼痛皮肤——是师父的剑纹,当年他总趴在修复室案几上,看师父用刻刀在玉佩上雕琢这道纹路,说"剑者,守也"。

  "昭昭!"苏绾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

  他勉强抬头,看见她瞳孔骤缩,指尖掐进掌心,腕间银铃在发抖——那是苏家传了三代的清心铃,此刻正从她另一只手里被抖落出来。

  "灵锁链!"赵铁山的暴喝炸响在头顶。

  顾昭这才发现,自己腰间不知何时缠上了半透明的灰链,链身浮着幽绿符文,正顺着皮肤往血肉里钻。

  他下意识去抓,却触到一片黏腻腐臭,像摸到泡在尸水里的麻绳。

  "闭眼!"苏绾的铃音突然清越。

  第一声脆响震得通道石壁簌簌落灰,第二声让顾昭眼前的重影淡了三分,第三声响起时,他闻到了熟悉的松烟墨味——是修复室里总烧着的老檀,是师父手把手教他调胶时身上的味道。

  魂魄被拉扯的钝痛突然轻了些,他看见苏绾攥着清心铃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耳尖泛红——她这是强行催发家传灵器,灵力反噬要疼三天。

  "老子的镇火炉可等不及了!"赵铁山粗粝的手掌拍在顾昭肩窝,带着热度的力量顺着大椎穴灌进来。

  顾昭偏头,正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铜炉,炉身刻满交尾的螭龙,炉盖一掀,里面堆着的碎铜片突然腾起赤金火焰。"铜魂回火,烧他娘的邪链!"赵铁山吼着将铜炉抛向空中,火焰"轰"地涨高三尺,竟在半空中凝成火网,裹住那条灵锁链。

  "嗤——"腐臭的焦味炸开。

  顾昭感觉腰间一松,灰链断裂成数截,坠地时化作黑沙。

  他撑着石门坐直,额角的血已经凝了一半,残玉在锁骨处烫得几乎要烙出印子。

  这时他才注意到哑婆不知何时蹲在旁边,布满皱纹的手虚按在他后心,有温凉的灵力顺着衣料渗进来,替他稳住翻涌的灵脉。

  "灵契初阶。"哑婆迟缓的声音像老榆木在响,"你与古物的灵,能共燃了。"她枯瘦的手指指向石门,"贴上去。"

  顾昭的手掌刚覆上石门,那些暗下去的符文突然活了。

  青金色光流顺着他的指尖窜进血管,他听见自己骨节发出轻响,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通道石壁在融化,苏绾的惊呼声被拉得很长,赵铁山的铜炉化作一点火星,最后都被吸进石门深处的幽蓝漩涡。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光海里。

  前方悬浮着半透明的人影,玄策使的红瞳不再是冷厉的血光,反而像浸在月光里的琉璃:"契魂共燃,不是你燃,是你与古物之灵同燃。"

  "我该怎么做?"顾昭摸着心口发烫的残玉,突然想起每次修复古物时,那些在灵脉里流动的微光——原来不是他在引导古物,是古物在等他。

  "用你的点化之力,喂给灵契。"玄策使的声音里有了丝笑意,"你师父当年,也是这样。"

  "师父......"顾昭喉头发哽。

  残玉里的小剑纹路突然亮得刺眼,他分明看见少年时的自己蹲在修复室角落,看师父举着半块残玉对他笑:"昭昭,等你能让这玉开口说话,师父就教你更厉害的。"

  滚烫的力量从残玉里涌出来。

  顾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裂开,像是冰封的河突然解冻,带着碎冰的水流裹着暖意冲向四肢百骸。

  他的皮肤表面浮起淡青色纹路,与石门上的符文一一对应,连指尖都开始泛起金芒——那是点化万物的力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与他的魂魄融为一体。

  "放肆!"

  炸雷般的怒吼震得光海翻涌。

  玄策师的虚影从漩涡里挤出来,这次他不再是淡薄的影子,红瞳里翻涌着实质的黑雾,身后还拖着条由无数怨魂组成的尾巴:"你以为偷了点封印之力就能翻天?

  这第二层封印,是你能破的?"

  话音未落,顾昭便觉一阵腥风扑面。

  他本能地抬头,看见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那是具被灵污侵蚀的古尸,身上的甲胄还沾着血锈,眼眶里的幽火比玄策师的红瞳更灼人。

  "以灵封震波破之。"玄策使的声音突然在他识海炸响。

  顾昭下意识结印,掌心的金芒与体表的灵纹同时亮起,那些原本流动的光流突然凝实,化作无数细小的锁链,顺着他的手臂窜向黑影。

  "砰!"

  震波掀起的气浪将顾昭掀得向后踉跄。

  他撞在无形的屏障上,却见那黑影被震得向后退了三步,甲胄上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石门的裂缝又扩大了寸许,门缝里漏出的暖光中,他好像看见道清瘦的人影背对着他,正俯身调整案几上的修复工具——是师父,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靛青对襟衫。

  "这一战,不是为了守灵人。"顾昭抹了把嘴角的血,金芒在眼底跳动,"是为了所有被遗忘的真相。"

  玄策师的虚影突然扭曲起来,他身后的黑雾开始溃散,可那红瞳里的疯狂却更盛:"你赢了一局......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话音未落,他便被漩涡吸了回去,连那具黑影古尸都跟着消失不见。

  光海开始崩塌。

  顾昭感觉有双手在推他的后背,再睁眼时,他正跪在石门前,掌心还留着石门的温度。

  苏绾的手按在他后颈,带着哭腔的骂声灌进耳朵:"不要命了?

  灵纹都快烧到心脏了!"赵铁山蹲在旁边,用铜炉里的余温给他烤手,哑婆则站在五步外,望着石门露出释然的笑。

  顾昭抬头。

  石门上最后一道符文正在亮起,青金色的光流顺着门缝淌出来,在地上积成发光的河。

  他伸手去推门,指尖刚触到门环,便听见门后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瓷器落进锦盒的轻响,像是刻刀划过玉料的沙沙声,像是师父当年离开时,修复室老台灯被碰倒的"咔嗒"。

  "昭昭。"苏绾的声音突然放轻,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石门,"门......开了。"

  顾昭站起身。

  石门上的裂缝已经能让一个人侧身通过,门缝里的暖光比之前更盛,照得他眼眶发酸。

  他摸了摸颈间的残玉,小剑纹路还在发烫,像在催促他向前。

  裂隙深处,铁链崩断的脆响再次传来。

  但这一次,顾昭听见的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枷锁被打破的清越。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脚,迈向那道透着暖光的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