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契鸣裂界-《残香生玉》

  灵契在顾昭胸口烫得惊人,他低头时,锁骨处的青玉印记正渗出暗红血丝,像被墨汁浸过的玉髓,纹路里翻涌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你已触动凶物的感知。"哑婆的木杖点在地上,震得石屑纷飞,她浑浊的眼珠突然凝出锐光,"它想夺舍你的灵契。"

  话音未落,通道深处传来闷雷似的咆哮,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啃噬岩石。

  顾昭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声音和之前兽首的呜咽截然不同,带着腐肉里爬蛆般的黏腻,直往骨头缝里钻。

  "小心!"苏绾突然拽住他胳膊往旁一拉。

  无形的冲击波裹着灰尘劈面而来,撞在石壁上炸出碎石雨。

  赵铁山的青铜尺"当"地砸在两人身侧,赤焰顺着尺身窜起,硬是在三人面前撑起道火墙。

  冲击波撞上去,火星四溅,火墙晃了晃,到底没碎。

  "这鬼东西的力道比刚才强了三倍!"赵铁山抹了把脸上的灰,铜尺上的刻痕被震得泛出金芒,"老顾头当年刻的字在发烫,怕是压不住了。"

  顾昭没接话。

  他能清晰感觉到灵契里的异动——那股往心脏爬的金纹突然变粗,像条活蛇在血管里翻搅。

  他咬着牙调动点化之力,试图顺着灵脉镇压,可刚触到那团暗红,识海里"轰"地炸开一片血雾。

  画面支离破碎:石砌祭坛上,青灰色的灵契悬浮在焦土中,一个古修士跪伏在地,长发遮脸,他突然抬头,眼眶里是两个血洞!"撕碎它!"他嘶吼着扑向灵契,指甲深深掐进玉体,"莫要让凶物借......"

  话音戛然而止。

  顾昭猛咳着踉跄两步,额头全是冷汗。

  苏绾的银铃就在耳边炸响,清越的铃声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昭哥!

  清醒点!"

  他勉强睁眼,看见苏绾攥着那枚刻满梵文的清心铃,指尖掐着道家指诀,腕上的青玉镯子碎了一道裂纹——那是她奶奶传给她的护身符。

  "镇火炉!"赵铁山吼了一嗓子,火折子"刺啦"一声引燃脚边的青铜炉。

  朱砂混着雄黄酒的气味腾起,火焰"呼"地窜起三尺高,在众人周围织成火网。

  冲击波再至时,火网泛起涟漪,却没再被冲破。

  变故出在哑婆身后。

  影蛛不知何时绕到了她侧边,黑色夜行衣贴在石壁上,像团化不开的阴影。

  她手中的匕首泛着幽蓝,正对着哑婆后心——那是淬了"蚀骨散"的凶器,沾到血就能溶穿筋骨。

  "孽障。"哑婆头也不回,木杖在地上划出个半圆。

  金色符文从石缝里钻出来,像道活的锁链,"啪"地缠住影蛛手腕。

  刺客吃痛松手,匕首"当啷"掉地。

  她甩了甩发麻的胳膊,眼里闪过狠厉,正要再扑,远处突然传来周子墨压低的呼喝:"走!

  那老东西的符阵要锁人!"

  影蛛狠狠瞪了哑婆一眼,转身撞开侧门。

  脚步声渐远时,顾昭听见她低笑:"等凶物破封,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别管他们。"哑婆转向顾昭,木杖重重敲在封印核心的青玉上,"要破凶物夺舍,唯有'灵契共鸣'。"

  顾昭瞳孔微缩。

  他记得师父说过,灵契共鸣是修复师与古物灵脉的最高契合,需以命为引,让灵力与灵契同频震颤——稍有差池,便是经脉尽断的下场。

  "我试试。"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闭眼盘腿坐下。

  点化之力从指尖涌出,顺着灵脉往胸口汇聚。

  灵契里的暗红突然暴烈起来,像头被踩了尾巴的恶犬,反咬着他的灵力往识海钻。

  顾昭闷哼一声,额角的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稳住心神!"苏绾的铃音陡然拔高,清灵的声波裹着她的灵力,顺着顾昭后颈的大椎穴钻进去,像盆冰水浇灭他识海里的血雾。

  赵铁山的火墙突然暴涨,赤焰舔着洞顶,映得众人脸上都是红的——他在往镇火炉里添了块裹着符咒的铜锭,"这是我家传的'镇凶铜',能压半柱香的邪祟!"

  顾昭感觉有了空隙。

  他咬着舌尖,血腥味刺激得神智清明,点化之力如游龙般绕过那团暗红,精准缠上灵契的主脉。"嗡——"灵契突然发出蜂鸣,皮肤下的金纹开始逆着血管往回退。

  他心中一喜,正要加力,黑暗里突然响起阴恻恻的笑声。

  玄策师的身影从黑雾里凝出,他手里的梦魇铃正滴着墨汁似的液体,每晃一下,空气里就泛起扭曲的波纹:"你以为自己能驾驭灵契?

  它早被凶物烙下印记,你不过是个......"他眯眼笑,"送上门的容器。"

  幻象如潮水般涌来。

  顾昭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竟回到了玉衡轩的修复室。

  檀木窗棂外是他熟悉的月光,师父坐在藤椅上,正用鬃刷扫着半块残玉——那是他十四岁时摔碎的汉代玉璧,师父修了三年才补全。

  "师父?"顾昭喉头发紧,往前迈了一步。

  师父抬起头,他的脸却在月光下扭曲起来:眼角裂开血口,鼻梁塌陷成青灰色,原本慈祥的眼睛里,爬满了和灵契里一样的暗红血丝。

  "小昭。"那东西咧开嘴,声音是师父的,却带着腐肉发酵的腥气,"你做得很好......玉衡归位......"它抬起手,指尖长出尖锐的骨刺,"是为堕世之始......"

  顾昭想逃,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地上。

  他伸出手想去碰师父的脸,却穿过那团扭曲的影子,触到一片冰冷的虚无。

  识海里的血雾重新翻涌,灵契里的暗红突然暴涨,金纹"刺"地扎进他心脏——

  "昭哥!"

  苏绾的尖叫像根针,刺破了幻象。

  顾昭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攥着苏绾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里。

  他松开手,低头看自己胸口——灵契印记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纹路里翻涌着的,是和幻象里师父眼睛一样的腥红。

  通道深处的咆哮更近了,震得头顶的石屑簌簌往下掉。

  哑婆的木杖在青玉上敲出火星:"共鸣还差一线!

  再撑......"

  话没说完,顾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尝到了血的甜腥,低头时,发现咳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竟凝结成细小的鳞片——暗红的,泛着幽光的鳞片。

  苏绾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尖悬在顾昭胸口上方,却不敢触碰:"这是......凶物的鳞甲纹路......昭哥,你的灵契......"

  顾昭没说话。

  他望着通道尽头的封印大门,月光透过裂缝照在"玉衡承,凶物醒"那行字上,突然想起师父失踪前的夜晚。

  老人摸着他的头说:"小昭啊,等你能让灵契归宗那天,记得去后山老槐树下,我给你留了样东西。"

  现在灵契归宗了,可师父留下的,究竟是希望......还是陷阱?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苏绾慌乱翻找符纸的侧影,赵铁山往镇火炉里拼命添铜锭的背影,以及哑婆皱成核桃的脸上,那抹深深的担忧。

  而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玄策师的笑声,混着凶物的咆哮,在通道里荡起回音:"欢迎来到......堕世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