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暗涌初动·封印松动-《残香生玉》

  顾昭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黑雾裹着镜中师父的轮廓逼近时,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那团黑雾里有师父教他磨玉时的温声细语,也有昨夜手稿上"不是我"的潦草字迹,更有刚才撞碎铜镜时,那种像指甲刮过瓷胎的刺耳尖啸。

  "昭儿。"黑雾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像极了记忆里的师父,尾音带着他修复古玉时特有的耐心,"别怕,过来。"

  顾昭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他想起三天前在旧书摊翻到的《镇灵志》,里面说被邪念污染的凶物最擅长模仿至亲声线。

  左手腕的归一璧碎片突然发烫,金纹在皮肤下跳动,像根烧红的细针直扎进骨髓。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将碎片按在墙根那面碎裂的铜镜上。

  "滋——"

  金光炸开的瞬间,整个修复室的空气都在震颤。

  黑雾接触到金光的部分像被火烤的蜡,滋滋冒着青烟蜷曲着后退。

  顾昭的掌心被碎片硌得生疼,却看见铜镜裂纹里渗出暗红液体,在镜面上蜿蜒成细小的血线,像某种古老的符文。

  "这不是单纯的怨契复苏。"他咬着牙低喘,盯着镜中扭曲的血线,"有人......故意诱导我们触发封印漏洞。"三天前他在师父旧书里翻到的"引灵局"突然浮现在脑海——用活人的执念做引子,把封印破绽变成钥匙。

  苏绾的刻刀"当啷"掉在地上。

  她跪坐在散落的手稿堆里,指尖沾着墨汁,正疯狂翻找着什么。

  顾昭余光瞥见她发梢沾着密室里的灰尘,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一半,露出耳后那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她十六岁时被凶物划伤的,她说过,疼了七年才不觉得痒。

  "找到了!"苏绾突然抽气,指节捏得发白,"终契七日......这七天既是镇压期,也是释放期。"她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风吹的铜铃,"断契者如果在第七日没能完成仪式......怨契会彻底失控,吞噬整座城市。"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想起楼下老槐树上倒长的叶子,想起刚才黑雾里那双猩红的眼睛——原来从看见铜镜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掉进了倒计时的陷阱里。

  "你师父的意识还在。"哑僧的声音像块沉在水里的石头。

  他不知何时蹲在铜镜前,枯瘦的手指悬在镜面上半寸,佛珠串剩下的檀木珠正在冒烟,"他没消失,是把自己变成了封印的一部分。"老和尚抬头时,眼白里布满血丝,"但现在......这道封印在崩塌。"

  顾昭突然想起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教他修玉。

  那是块汉代的螭纹玉璧,师父用刻刀沿着裂纹轻轻挑,说:"玉碎了能修,人心碎了能补,可要是封印碎了......"他当时没听懂,现在却觉得那些话像根刺,扎得眼眶发疼。

  "赌一把。"顾昭摸出腰间的修复刀,"银匣残片。"他看向苏绾,后者立刻从随身包里取出个丝绒小盒——那是三天前他们从黑市老九手里抢来的,据说是师父当年留下的封印组件。

  当银匣残片嵌入铜镜中央时,顾昭感觉有股热流顺着指尖窜进血脉。

  他闭着眼调动点化之力,眼前浮现出师父说的"灵脉"——那些原本断裂的金线正在重新连接,像春蚕吐丝般缠住铜镜上的血线。

  归一璧碎片的金光越来越盛,照得修复室的青砖都泛着蜜色。

  "砰!"

  密室的地面突然震动。

  顾昭踉跄着扶住桌角,看见铜镜里浮现出师父的脸。

  那是张比记忆中更苍白的脸,眼角有他熟悉的细纹,却多了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痕,像道裂开的瓷片。

  "小心......"师父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真正的敌人还在外面......"

  话音未落,铜镜突然迸出无数金芒。

  顾昭下意识抬手遮挡,再睁眼时,铜镜已经恢复成最初的完整模样,镜面映出三人紧绷的脸。

  修复室的温度降了下来,黑雾彻底消散,连老槐树倒长的叶子都恢复了正常。

  苏绾瘫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灌,水顺着下巴滴在素色衬衫上。

  哑僧的佛珠串终于烧尽,最后那颗檀木珠"咔"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裹着的细小经文。

  顾昭摸了摸铜镜,触手冰凉,像块普通的古镜,再也没有刚才的邪性。

  "时间不多了。"顾昭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指尖在"守心"二字上轻轻一按,"我去查师父失踪前接触过的最后一批文物,那些记录里可能有敌人的线索。"他看向苏绾,"你回云起拍卖行,查最近三个月所有涉及守灵人体系的拍品,尤其是带灵性的。"最后转向哑僧,"大师去归元寺,问问你们灵界守护者有没有感知到异常波动。"

  苏绾扯了扯皱巴巴的袖口,站起身时带翻了手稿,纸页散了一地。

  她弯腰去捡,发顶翘起的碎发在灯光下泛着栗色:"第七天日落前必须完成仪式。"她抬头时眼睛发亮,像块淬过冰的玉,"我会找到断契的方法。"

  哑僧合十,袈裟上还沾着烧佛珠的焦痕:"老衲这就去。"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轻得像片云,推开门时,穿堂风卷着几片槐树叶飘进来,落在顾昭脚边。

  顾昭弯腰捡起树叶,突然顿住。

  叶片背面有暗红色的痕迹,像血,又像某种染料。

  他抬头看向窗外,夜色已经深了,藏渊市的天空原本该是墨蓝色,此刻却泛着诡异的淡红,像被谁泼了层稀薄的血。

  "当——"

  远处传来钟声。

  顾昭耳尖微动,那声音来自城南的归元塔,平时只在每月初一才会敲响。

  此刻的钟声比往日沉了三分,像块石头砸进深潭,荡起的波纹似乎连空气都在震颤。

  苏绾系好外套纽扣,走到他身边:"那是......"

  "终契仪式的开始。"顾昭把树叶收进兜里,转身拿起修复刀,刀鞘上"守心"二字在夜色里泛着温润的光,"我们该走了。"

  三人并肩走出修复室。

  顾昭锁门时,余光瞥见墙角的铜镜突然闪过一道微光,镜面上似乎有什么字在浮现——但等他再看,镜面里只有他们三人的背影,和藏渊市天际那抹越来越浓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