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钟声之后·血色初临-《残香生玉》

  钟声在夜空里滚过第三遍时,顾昭的鞋跟碾过一片碎瓷片。

  后巷的路灯在血雾里晕成模糊的橘斑,苏绾的白衬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像片被揉皱的云。

  "你们去守住魂匣中枢。"顾昭摸了摸怀里鼓起的两处——银匣残片硌着心口,归一璧碎片贴着锁骨,都是师父失踪前最后经手的物件。

  他抬头时,苏绾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我去归元塔看看能不能逆转契约流程。"

  苏绾的手指在铜铃上顿了顿。

  她今天盘起的发髻散了两缕,垂在颈侧,是方才弯腰捡手稿时弄乱的。

  顾昭记得她向来极在意仪容,此刻却只是将刻着"守灵咒"的铜铃塞进他掌心,金属凉意顺着指缝爬进血管:"小心行事,别让赤契印记完全侵蚀。"她的尾音轻得像叹息,眼尾却绷得极紧,"若情况不对,我会设法接应你。"

  哑僧的袈裟被血雾染成暗红。

  他枯瘦的手搭在顾昭肩头,佛珠串烧尽后的焦香混着槐叶的苦,"归元塔内残留着历代断契者的意识残片。"他的声音像老榆木摩擦,"若你能唤醒其中一人,或许能找到破解之法。"风掀起他的僧帽,露出额角一道旧疤,"但你要记住——"他浑浊的眼珠突然凝住,望向远处被血雾笼罩的归元塔尖,"不是所有残念都值得信任。"

  顾昭攥紧铜铃转身时,后巷的穿堂风卷着苏绾的话追上来:"第七天日落前必须完成仪式!"他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袖口"守心"二字擦过鼻尖,是师父用靛蓝线绣的,还带着旧棉絮的暖。

  藏渊市的夜彻底变了样。

  原本霓虹流转的商业街像被按了暂停键,奶茶店的灯箱在血雾里渗出诡异的紫,便利店的自动门"吱呀"开合,货架倾倒的薯片袋散了一地。

  顾昭贴着消防梯阴影走,听见拐角传来呜咽——是灵奴。

  那东西背对着他,佝偻着腰,后颈有暗红印记,是被凶物污染的活人。

  它的手指抠进墙面,石灰簌簌往下掉,喉间发出幼犬般的哀鸣。

  顾昭屏住呼吸,点化之力从指尖漫开——这是他最近才掌握的隐匿技巧,能让古物的灵脉暂时包裹自身,像块融入旧巷的砖。

  灵奴突然转身。

  顾昭的心跳撞在肋骨上。

  他看见它的脸——是隔壁早餐铺的王伯,平时总爱塞给他两个热乎的糖油饼。

  此刻王伯的眼球泛着浑浊的灰,嘴角咧到耳根,露出被血染红的后槽牙。

  "小顾......"它发出漏气的声音,摇摇晃晃往前挪,"来......吃饼......"

  顾昭攥紧银匣残片。

  师父说过,被凶物侵蚀的灵奴会保留生前最深刻的记忆。

  他喉头发紧,点化之力在掌心凝成细流,顺着墙缝钻进王伯脚边的青石板——那是块清末的铺路石,刻着"藏渊"二字。

  石板的灵脉被唤醒了。

  顾昭看见记忆碎片在眼前闪过:穿马褂的商人挑着货担,王伯的曾祖父蹲在石板上啃炊饼,沾了芝麻的手在石面蹭了蹭,蹭出块浅白的印子。

  王伯的脚步顿住。

  它低头盯着石板,浑浊的眼珠突然有了焦距,伸手摸向那道浅白印子:"我爷......说过......"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灵奴特有的尖啸,它浑身一震,灰眼珠重新漫成混沌,转身朝着啸声方向跌跌撞撞跑远。

  顾昭靠在墙上缓了半分钟,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全湿了。

  他摸了摸脸,掌心沾着冷汗,咸涩的。

  归元塔的飞檐终于在血雾里显形。

  塔门半开着,原本朱红的漆皮剥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料。

  顾昭踩过门槛时,听见"咔"的轻响——是块碎陶片。

  他弯腰捡起,点化之力扫过,陶片表面浮起模糊的纹路:"大定三年,塔成,断契师张九渊刻。"

  "果然是断契者留下的标记。"顾昭把陶片收进兜里,顺着螺旋楼梯往上走。

  塔内的灯烛早灭了,他借着手机冷白的光,看见墙上的断契符文——原本流畅的曲线被人为截断,缺口处缠着暗红丝线,像道正在流血的伤口。

  "被篡改了。"他摸出银匣残片,那是块巴掌大的银器,边缘刻着星图。

  残片刚凑近符文,表面突然泛起金光,星图活了似的转动,在墙上投出细碎光斑。

  顾昭屏住呼吸——光斑里浮现出熟悉的灵脉波动,是师父!

  "师父......您果然来过这里。"他的声音发颤,指尖顺着光斑轨迹描摹,"您留下的灵脉......是在指引我?"

  "第九代......"

  低语声从背后传来,像片落在水面的枯叶。

  顾昭的血瞬间冻住。

  他猛地转身,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冷白光映出一道黑影——身披黑袍,面容藏在兜帽里,可那声音......顾昭的喉咙发紧,这声音他在师父的旧磁带里听过千百遍,是第七代断契者!

  "你......"他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塔壁上,银匣残片硌得生疼,"您不是......"

  "消散了?"黑袍人抬起手,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断契者的命,哪有那么容易断。"他缓步走近,兜帽阴影里的眼睛泛着幽蓝光芒,像两盏浸在冰里的灯,"第九代,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