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墨影现形藏旧誓-《残香生玉》

  雷九爷的手下掀开红布时,顾昭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那方裹着黑泥的原石刚露出轮廓,他点化能力便如沸水般翻涌——灵脉里缠绕的气息,和三年前在师父失踪那晚,从破碎扳指里渗出的血书“叛者当诛”,竟有七分相似。

  “此石得于滇南古矿,取名‘墨影’。”雷九爷枯瘦的手指抚过石面,浑浊的眼珠突然亮得惊人,“小友前两轮都赢了彩头,第三轮敢不敢押大点?”

  顾昭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阁楼翻出的旧账本,师父用蝇头小楷记着“滇南矿难,幸存者持墨玉求救”;想起今早苏绾递来的照片,拍卖会上拍得的清朝官服补子,正中央绣着与这原石灵脉纹路如出一辙的云雷纹。

  “押多少?”他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

  雷九爷笑出一口黄牙:“你前两轮赢的所有筹码,加上你玉衡轩的地契。九爷我押这石头里的东西——够不够分量?”

  人群哗然。

  玉衡轩在藏渊市古董街开了二十年,那间带天井的老铺子,光是地皮都够买半条街的门面。

  苏绾攥着锦盒的手紧了紧,腕间翡翠镯子硌得生疼。

  她想走过去,却见顾昭转头看过来,眼尾微微上挑——那是“别拦我”的暗号。

  “好。”顾昭伸手按住石面,指尖触到粗粝石皮里渗着的凉意,“我押这石头,和三年前玉衡轩失窃的半块扳指,是一套。”

  雷九爷的笑僵在脸上。

  小七的切石刀落下时,顾昭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电锯的嗡鸣里,他盯着石皮剥落的轨迹,点化能力像被火燎的藤蔓般疯长——墨色外壳下,幽光流转的墨玉正显出身形,灵脉里翻涌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

  火光、焦糊的檀香味、穿青缎官服的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他,腰间挂着半块羊脂玉扳指,正是师父修复室失窃的那半块。

  他在火盆前铺开黄纸,狼毫笔蘸着朱砂,一笔一画写“守口如瓶”,墨迹未干便投入火中。

  火焰腾起的刹那,男人猛然转头,眼尾的红痣刺得顾昭瞳孔发疼——那分明是师父年轻时的画像里,总被墨迹盖住的位置!

  “噗——”

  顾昭踉跄后退,额头抵在身后展柜上,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他终于明白师父失踪前那晚为何浑身是伤,为何修复室的沉香燃得只剩半寸,为何自己第二天醒来,案头只留着半块刻着“叛者当诛”的扳指。

  “顾昭!”苏绾冲过来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耳垂,“你怎么了?”

  “苏小姐别急,小友许是见了宝贝太激动。”雷九爷的声音像淬了冰,“不过这石头里的东西……”

  “唰——”

  一道黑影从二楼通风口扑下。

  顾昭余光瞥见寒芒,本能地抓起刚剥离的墨玉残片。

  点化能力在剧痛中强行运转,残片灵性骤升,竟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他手腕一翻,墨玉重重砸向地面——

  震荡波如涟漪扩散,冲翻了三张赌桌。

  夜枭的短刃擦着顾昭喉结划过,在墙上留下三寸深的痕迹。

  “谁他妈敢在九爷场子撒野?”雷九爷拍案而起,腰间的龙头拐杖重重顿地,手下们瞬间抽出短刀围住场子。

  夜枭退到窗边,墨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臂上青黑刺青——那是墨衣先生的标志。

  他舔了舔刀刃上的血珠(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刚才擦过顾昭的),低笑:“墨衣先生请顾师傅去喝茶,别让我跑第二趟。”

  话音未落,他已翻窗跃入夜色。

  “追!”雷九爷的大徒弟刚要冲出去,被老人喝住,“追个屁!墨衣的人,是你能碰的?”他转向顾昭,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小友,这梁子,是你自己结的?”

  顾昭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掌心的墨玉残片还在发烫。

  他刚要开口,后腰被人轻轻碰了碰。

  柳叶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刀疤在灯光下泛着青。

  男人塞给他一张纸条,指尖快速敲了敲他手背——三长两短,是“快走”的暗号。

  顾昭捏紧纸条,听见柳叶刀压低的声音:“另一块碎片,在苍山脚下。”

  不等顾昭反应,柳叶刀已转身走向角落的赌桌,抄起块原石重重砸在台面上,大笑:“九爷,我押这石头里有翡翠!”

  人群重新骚动起来。

  苏绾攥住顾昭的手腕,锦盒里的沉水香混着他身上的冷汗味,呛得她眼眶发酸:“跟我走,去后台换身衣服。”

  顾昭跟着她走,路过雷九爷身边时,老人突然笑了:“小友,玉衡轩的地契,九爷我收着了。”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檀木盒,“不过……你最好别让九爷等太久。”

  顾昭脚步微顿。

  他能感觉到雷九爷的目光像条蛇,正顺着后颈往上爬。

  后台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他展开柳叶刀的纸条。

  泛黄的纸页上,用血写着一行小字:

  “守灵人秘典,藏于苍山雷家旧宅。”

  而此刻,赌场外的阴影里,夜枭擦了擦短刀上的血,对着蓝牙耳机说:“目标激活了墨影残片,灵脉反应强烈。”

  “很好。”耳机里传来沙哑的男声,“让他去苍山。我要看看,当年那个逃了的守灵人,到底教了他什么本事。”

  赌场内,雷九爷盯着顾昭离去的方向,手指摩挲着桌上的地契。

  角落里,小七捧着切石刀站着,石粉落进她发间,像落了层霜。

  她望着顾昭消失的门,轻声对空气说:

  “哥,你说他真能找到师父?”

  没人回答。只有窗外的风,卷着一片碎玉屑,轻轻落在她脚边。

  后台门刚掩上,顾昭后颈的冷汗就顺着衣领滑进脊椎。

  苏绾的指尖还掐在他腕骨上,力道重得几乎要掐出青痕,却比他发烫的皮肤凉得多。

  “先换衣服。”她扯过衣架上的藏青唐装,布料窸窣声里混着她刻意压轻的呼吸,“刚才那刀擦着你脖子过去时,你心跳快得像擂鼓。”

  顾昭低头解被划破的衬衫纽扣,镜中映出苏绾抿紧的唇角——她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颤动,像滴要坠下来的血。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也是这样的气味:沉水香混着消毒水,在医院走廊里绞成一团。

  那时他攥着师父染血的修复刀,听医生说“脑死亡”,而苏绾蹲在墙角,把诊断书撕成碎片,指甲缝里全是血。

  “伤口浅。”他摸了摸颈侧的血痕,镜中倒影晃了晃,“夜枭要活捉我。”

  苏绾的手顿在半空。

  她正把唐装往他肩上披,闻言指尖轻轻抖了下:“你怎么知道?”

  “他刀偏了半寸。”顾昭扣好第三颗纽扣,指腹擦过锁骨处的墨玉残片——那东西还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后台暖风机的风裹着石粉吹过来,他想起柳叶刀塞纸条时,掌心的温度比他还凉,“而且雷九爷没让追。墨衣先生的人,他惹不起。”

  “所以你刚才故意激怒夜枭?”苏绾突然转身,鼻尖几乎要撞上他。

  她身上的沉水香猛地浓了,混着他冷汗里的铁锈味,“用残片引灵震,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能激活古物灵性?”

  顾昭没说话。

  他望着她耳后新添的擦伤——是刚才夜枭冲进来时,她挡在他前面被原石碎片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