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灵震惊雷引疑云-《残香生玉》

  后台的白炽灯在她发梢镀了层银,像极了那年她跪在师父病床前,发间沾着的消毒棉絮。

  “我需要雷九爷相信我有用。”他摸出柳叶刀的纸条,血字在灯光下泛着暗褐,“玉衡轩的地契在他手里,师父留下的修复室……”

  “叮——”

  玻璃门被人敲响。

  小七的脸贴在门上,发间还沾着石粉,像落了层薄雪:“九爷说最后一轮赌局开始,让顾师傅过去。”她指尖捏着块翡翠耳坠,是刚才赌局里赢的,“他让我带话,输的人要交筹码和墨玉残片。”

  苏绾的手指骤然收紧,唐装袖口在顾昭腕间勒出红印。

  他低头看她,正撞进她泛红的眼底——那不是害怕,是他熟悉的、要把所有风险嚼碎咽下去的狠劲。

  “我跟你去。”她转身拿过展柜里的放大镜,金属外壳在掌心攥得发烫,“雷九爷选的原石,我帮你看皮壳。”

  顾昭按住她手腕。

  他能感觉到她脉搏跳得又急又重,像敲在他手背上的小鼓:“你留在后台,盯着监控。如果我输了……”

  “没有如果。”苏绾抽回手,转身时发尾扫过他下巴,“你刚学会的灵感屏蔽,该试试了。”

  赌厅里的喧嚣比刚才更盛。

  雷九爷坐在主位,檀木盒在地灯上投下方方正正的影子——地契就压在盒底,顾昭能闻到那股陈纸味混着老茶梗的香气。

  他走到赌桌前时,雷九爷正用翡翠烟嘴敲着块磨盘大的原石,石皮上的蟒带像条青黑的蛇。

  “小友,这是缅甸矿口新出的黑乌砂。”雷九爷眯眼笑,烟嘴在原石上敲出清脆的响,“我让人查过,你师父当年给故宫修过‘子冈牌’,手底下有活。今天就看你,能不能把这石头里的货,给九爷抠出来。”

  顾昭的指尖轻轻搭在原石上。

  他闭眼前瞥见苏绾在二楼监控室的影子——她正把放大镜贴在玻璃上,镜片反着光,像只警惕的猫眼。

  灵脉在他意识里浮起来了。

  那些银色的细丝穿过石皮,在他眼前织成网。

  但这次不一样,他能感觉到有团浑浊的情绪在干扰——是雷九爷的怀疑,是周围赌客的贪婪,是小七握着切石刀时指尖的颤抖。

  他想起昨晚在修复室,残玉突然发出的蜂鸣,师父留下的《灵脉要术》里写:“屏蔽外扰,如闭心门。”

  他深吸一口气,想象自己正蹲在修复室的案前,面前是块碎裂的宋瓷。

  裂纹是要修补的,杂念是要剔除的。

  当那团浑浊的情绪像被风吹散的雾,他终于看清了灵脉的走向:银色细丝在原石中央拧成一股,像条被攥紧的线,往横三寸的位置扎进去。

  “横切三寸。”他睁开眼,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中间那刀。”

  小七的切石刀亮起来时,整个赌厅静得能听见石粉落地的声音。

  刀片切入石皮的瞬间,顾昭看见苏绾在监控室里攥紧了拳头——她无名指的翡翠戒指硌进掌心,那是她十六岁生日时父亲送的,说“守灵人要硬过玉”。

  “咔——”

  石屑飞溅中,一抹紫气漫了出来。

  像把紫霞裁进石头里,从切口处晕开,连切石机的灯光都暗了几分。

  雷九爷的烟嘴“当”地掉在桌上,他伸手去摸那道紫,指尖在离石面半寸的地方停住,像怕碰碎了什么。

  “紫罗兰。”有人倒抽冷气,“满色带,至少能切出二十条镯子。”

  顾昭感觉后颈的汗终于干了。

  他望着雷九爷涨红的脸——老人刚才还像条吐信的蛇,现在倒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墨玉残片在他锁骨下凉了下来,像块普通的玉,可他知道,刚才那阵灵震,已经让雷九爷信了七分。

  “小友,九爷服了。”雷九爷抓起地契盒推过来,指节上的翡翠戒指闪着光,“玉衡轩的地契,明天让人给你送回去。”他突然压低声音,烟味喷在顾昭脸上,“但墨衣先生的人,不是你能惹的。听九爷一句劝,苍山那地方……”

  “九爷!”小七捧着切好的原石跑过来,发间的石粉落进紫带里,“要给顾师傅记筹码吗?”

  雷九爷拍开她的手,却笑出了声:“记什么筹码?小友这手艺,以后来九爷这儿切石头,都算我的!”他冲顾昭挤挤眼,“不过啊,改日得请你去我旧宅喝杯茶——苍山脚下那处,有块老坑料,我存了二十年,一直没舍得切。”

  顾昭接过地契盒时,指腹擦过盒盖的雕花。

  那是雷家的家纹,和柳叶刀纸条上的血字重叠在一起:“守灵人秘典,藏于苍山雷家旧宅。”

  出赌厅时,晚风卷着夜市的油香气扑过来。

  苏绾的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声音比平时急:“刚才的灵震,是残玉引动的?”她转身时,耳坠晃出细碎的光,“我查过资料,墨影残片是守灵人镇压凶物的法器,激活它会……”

  “会引凶物?”顾昭摸出残玉,月光在上面淌成河,“但也能引线索。师父失踪前,最后修复的就是这块玉。”他望着远处路灯下的树影——那里有个穿黑风衣的身影一闪而过,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柳叶刀说另一块碎片在苍山,雷九爷又提旧宅……”

  “你要去苍山?”苏绾突然攥住他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扯断丝线,“墨衣先生在等你,雷九爷也在等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顾昭低头看她,月光落在她眼尾的泪痣上,像滴要落下来的星子,“但师父在等我。三年前他留下半块玉,说‘等灵脉重连时,真相自现’。现在残玉发烫了,灵脉连上了,我不能退。”

  苏绾的手指慢慢松开。

  她望着他锁骨下的残玉,突然笑了:“那我跟你去。”她转身往前走,高跟鞋声在夜色里敲出脆响,“雷九爷旧宅的资料,我今晚让人调出来。他收藏的古物清单,修复记录……”

  “等等。”顾昭叫住她。

  夜市的霓虹灯在他身后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雷九爷刚才说,改日请我去旧宅喝茶。或许……”

  “或许他在引你?”苏绾回头,发梢被风吹得乱颤,“但你需要那秘典,不是吗?”

  顾昭没说话。

  他望着她走向停车场的背影,忽然想起师父常说的话:“古物有灵,人心更有灵。”今晚的赌局,雷九爷的笑,柳叶刀的纸条,还有小七发间的石粉……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像块没拼完的古玉。

  回到玉衡轩时,已是后半夜。

  顾昭把地契锁进师父的老木柜,转身看见案上的残玉——它正发出淡淡的紫光,和今晚切出的紫罗兰一个颜色。

  他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玉面,忽然听见窗外有响动。

  他拉开窗帘,月光下的青石板上,躺着块碎玉屑。

  和小七脚边那片一模一样,在风里轻轻打着转。

  楼上的资料室传来翻书声。

  苏绾大概又在查守灵人秘典的线索,她总说“资料不会撒谎”。

  顾昭望着那片碎玉,忽然想起雷九爷今晚说的话:“苍山旧宅有块老坑料,存了二十年。”

  他摸出手机,给苏绾发了条消息:“明早去雷九爷赌石馆,他说旧宅资料都在那儿。”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一瞬,又灭了。

  顾昭望着窗外的碎玉屑,忽然觉得,有些秘密,就像埋在石头里的玉——你得切下去,才能知道里面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