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暗窑余火引踪迹-《残香生玉》

  顾昭捏着手机的手指节泛白,匿名短信的冷光刺得他眼底发疼。

  后颈那根冰针还在,顺着脊椎往心脏里钻——韩九说"开始",可他连对方手里的牌都没摸全。

  修复台上的铜片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旧主未眠"四个字像刻进了他骨头里。

  师父笔记里夹着的黄纸突然浮现在眼前,上面"旧主"二字被红笔圈了七遍,墨迹晕开,像团化不开的血。

  他猛地站起身,木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保险柜的转盘转得飞快,取出密封袋时,半块残玉"当啷"碰在柜壁上,烫得他手背一缩。

  这玉自打他接手玉衡轩就跟着,从前只温凉,今儿个倒像揣了块炭。

  "得查。"顾昭把铜片塞进外套内袋,钥匙串在指尖转了两圈,"先弄清楚这破铜片到底什么来头。"

  实验室的白大褂姑娘推了推眼镜,光谱仪的蓝光在她脸上投出冷斑:"顾先生,您这铜片里检测出极微量龙鳞灰。"她调出数据图,绿色波峰在"南宋官窑"区间猛地窜高,"这东西是官窑秘烧时,用龙血砂拌釉料烧裂后留下的残渣,现存文献里只提过三次。"

  顾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师父笔记里夹着的残页突然清晰——"龙鳞灰出,秘窑必现",墨迹是他熟悉的,师父失踪前最后那夜,钢笔戳破了纸背。

  "谢了。"他抓过铜片,密封袋在指缝里发出沙沙响。

  出实验室时撞翻了椅子,金属腿磕在瓷砖上,像声炸雷。

  老周的电话恰在这时打进来,背景音是翻纸的哗啦声:"小顾,你要的火灾档案我找着了。"老头的声音压得低,"98年城郊窑厂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

  但起火前三天,仓库调走了批没登记的瓷器,经手人是程家那口子——程婉儿她爹。"

  顾昭的脚步顿在楼梯间。

  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

  程婉儿白天在拍卖会上崩溃时,抓着伪造手册喊"我爹没骗人",原来不是疯话。

  "旧主...秘窑..."他摸出手机翻到程婉儿的工作照,姑娘在鉴定室里举着放大镜,眼尾那颗泪痣被光照得发亮,"她是在替她爹翻案?"

  月亮爬过中天时,顾昭站在了废弃窑厂门口。

  铁门锈成了深褐色,他戴着手套去推,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

  砖墙上还留着过火的痕迹,焦黑的土块簌簌往下掉,踩在脚下像碎瓷片。

  地下窑道的入口藏在烧塌的龙窑后边,顾昭用洛阳铲敲开浮土时,有热气扑在脸上。

  炉温?

  他蹲下身,掌心贴着砖缝——不凉,甚至带着点余温,像有人刚添过柴。

  "点化。"他闭了闭眼,灵气顺着指尖漫开。

  窑道里的浮尘突然凝成细流,沿着某种看不见的脉络游走。

  火光在视网膜上炸开,模糊的影像里,穿月白长衫的老匠人正往窑里塞瓷片,皱纹里沾着釉灰:"命启之地...不可轻启..."

  "爸?"

  顾昭猛地转头。

  程婉儿站在窑道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没穿白天的职业装,只套了件洗得发白的针织衫,左手腕上系着根红绳——和拍卖会上那个伪造手册的封皮颜色一模一样。

  "你看到了?"她往前走了两步,鞋跟碾过焦土,"我爹烧了一辈子窑,说秘窑里封着不能见光的东西。

  可他们说他造假,说他偷官窑的釉料..."她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下来,"现在你也看到了,你说,到底谁在造假?"

  顾昭喉咙发紧。

  他想起程婉儿在拍卖会上撕手册时,指尖抖得握不住钢笔;想起老周说程父档案里夹着张窑厂平面图,图纸边角有块焦痕。

  "真正的赝品,还没登场。"程婉儿擦了擦眼泪,转身往窑外走,红绳在手腕上晃了晃,"顾昭,你要是真想查,就别盯着我这种小角色。"

  她的脚步声消失在窑道口时,顾昭突然觉得掌心发烫。

  密封袋里的铜片在跳,像颗活的心脏。

  他扯开口袋,月光下,"旧主未眠"四个字下边,慢慢浮出一行新字——"秘窑未灭,旧主犹存"。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苏绾的消息:"韩九联系了三个外地藏家,下周拍品预审会,我帮你争取到了修复专家名额。"

  顾昭捏着铜片站起身,窑道深处的余火还在舔着砖壁。

  他望着程婉儿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手机里苏绾的消息,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秘窑,旧主,韩九的牌...

  他摸出半块残玉,这次它烫得惊人,像在催促什么。

  月光透过窑顶的破洞洒下来,照得铜片上的新字泛着幽光,也照见顾昭眼底的光——那是他修复古物时才会有的热,混着点狠劲,像团刚烧起来的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