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赝影初现疑云深-《残香生玉》

  云起拍卖顶楼的预审室里,深木色长桌泛着冷光。

  顾昭攥着白手套的手在桌下微微收紧,目光扫过桌面上铺展的《秘窑图》——这是今天第一件待审拍品,绢本设色,画中青峦叠嶂间隐着半座龙窑,窑口飘着几缕淡墨烟痕。

  "顾先生?"苏绾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扫过主位上正端茶的韩九爷,"这幅画是韩副会长亲自推荐的海外回流件。"

  顾昭垂眸,指节抚过画边。

  绢帛触感粗粝,确是明代中晚期的竹纸工艺,但当他的指腹扫过"龙窑"二字题款时,鼻端忽然漫过一丝焦糊气——像极了地下窑道里那缕余温未散的窑火。

  "点化。"他在心底默念,灵气顺着指尖渗进画纸。

  视网膜上的光影突然扭曲。

  画中山峦的墨色像被水浸开,原本工整的窑砖纹路里,隐约浮出一道淡青色脉络,如活物般蜿蜒向画心。

  顾昭喉结动了动——这是灵脉,和他在程婉儿父亲窑址里感应到的一模一样。

  "顾先生对这幅画有什么看法?"韩九的声音像块浸了茶油的老木头,带着黏腻的笑意。

  这位藏渊市拍卖协会副会长正跷着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顾昭脸上打了个转,"年轻人最近风头正盛,可别被虚名迷了眼。"

  顾昭抬头,看见苏绾在桌下朝他轻摇了摇头。

  他想起昨夜程婉儿说的"真正的赝品还没登场",想起铜片上"秘窑未灭,旧主犹存"的新字,喉间突然泛起股热意。

  "韩会长说笑了。"他扯了扯嘴角,指尖点在画中龙窑的窑门上,"只是这画的用笔...太规矩了。"会议室里响起几声抽气,他顿了顿,"明代文人画讲究'逸笔草草',可这幅画的窑砖连砖缝都数得清,倒像是匠人画的施工图。"

  韩九的指节在藤椅扶手上叩了两下。

  他身后站着的程婉儿突然动了动——顾昭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衬衫,腕上的红绳被袖口遮住大半。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像根本没听见他们说话。

  "顾先生莫不是还记着上次拍卖会上的事?"韩九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淬了冰,"我云起拍卖的拍品,向来经得起检验。"

  "要不让顾小友现场试试?"老周突然放下茶盏。

  这位头发花白的技术顾问推了推金丝眼镜,浑浊的眼珠里闪过道精芒,"现在行里都兴'透明鉴赏',让大家看看点化结果。"

  韩九的太阳穴跳了跳。

  顾昭看见他握茶杯的指节泛白,茶水在杯口晃出细浪。"既然周老开口..."他扯出个笑,"顾先生请。"

  顾昭深吸口气。

  灵气如游蛇般窜入《秘窑图》,画纸表面骤然泛起层淡金色光晕。

  原本静止的山峦开始流动,龙窑的窑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里面竟浮着只青瓷瓶!

  "是...是那只!"苏绾突然出声。

  顾昭转头,见她攥着文件夹的手青筋凸起,"上个月在黑市截获的那只被污染的青瓷瓶,釉色纹路一模一样!"

  会议室炸了锅。

  有人拍桌子,有人举着手机拍照,程婉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腕上红绳随着动作晃出半寸,她盯着画中瓷瓶,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韩九"哐当"一声放下茶杯。

  他的脸涨得通红,却还在强撑:"不过是巧合!

  顾先生的点化术果然了得,连臆想都能具现——"

  "韩会长。"顾昭打断他,盯着画中若隐若现的瓷瓶,"这画里封着灵脉,而灵脉的源头...是那只被你们称为'凶物'的青瓷瓶。"他想起师父失踪前说过的"守灵人"体系,想起程婉儿父亲烧窑时的"命启之地不可轻启",声音陡然沉了,"您说这是巧合?"

  韩九的喉结动了动。

  他猛地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落了桌角的茶盏,"预审会暂停!"说罢头也不回往外走,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砰"、"砰"、"砰",像敲在人心上。

  顾昭追出去时,韩九正站在停车场的玉兰树下。

  月光透过叶缝落在他脸上,把表情割成明暗两半。"顾昭,你以为你查得出什么?"他扯松领带,笑声里带着股疯劲,"真正的赝品...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守灵人,是你们奉为圭臬的'真品'!"

  话音未落,他钻进黑色轿车,轮胎碾过地面的积水,溅起片浑浊的水花。

  顾昭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转角,掌心的半块残玉突然烫得灼人——和在窑道里时一样。

  回到玉衡轩时,已是深夜。

  顾昭把《秘窑图》摊在修复台上,用放大镜一寸寸扫过画纸。

  先前显现的瓷瓶影像早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龙窑窑门处,三串极细的数字:7-13-29。

  他摸出铜片,"旧主未眠"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残玉在案头轻轻震动,像是在应和什么。

  顾昭拿起铅笔,在纸上写下"7-13-29",又划掉,再写,反复三次。

  窗外起风了,吹得《秘窑图》的边角簌簌作响。

  顾昭望着那串数字,忽然想起程婉儿说的"真正的赝品还没登场",想起韩九癫狂的笑,喉间的热意又涌了上来。

  他伸手按住残玉,感受着那丝熟悉的灵气顺着掌心漫开。

  黑暗中,修复室的古物们仿佛都在沉睡,只有《秘窑图》上的数字,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双藏在暗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