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釉下藏锋引蛇行-《残香生玉》

  当露台的风裹挟着警笛的尖啸灌进来时,顾昭后颈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

  艾德里安的袖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只衔蛇乌鸦的徽章和残玉里映出的门禁标志分毫不差。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着肋骨的声音——三天前在地下仓库,他就是被这枚徽章的主人派人围堵的。

  “顾先生。”艾德里安向前迈了半步,皮鞋尖几乎要碰到顾昭的鞋跟,“您以为……抓住韩九就结束了?”他的尾音带着英式英语特有的卷舌,像根细针挑开人的神经,“即便那只梅瓶是真品,它也早已不属于中国。”

  顾昭盯着他指尖晃悠的牛皮纸文件,封皮上“国际艺术品信托”的烫金字母刺得人眼睛生疼。

  残玉在掌心热得发慌,他想起小陆捧着修复手札时颤抖的手背——陆家三代守着半页手札,连梅瓶底款都拓了十七八次,就为等这东西回家。

  “根据国际法,它是合法继承的私人财产。”艾德里安把文件拍在露台栏杆上,封皮裂开一条缝,露出里面夹着的英文产权证明,“1937年,陆氏后人将它抵押给伦敦汇丰银行,之后再未赎回。”

  顾昭突然笑了。

  他转身走向展厅,玻璃门在身后滑开时,梅瓶在展柜里投下温润的光。

  “艾德里安先生。”他的声音混着水晶灯的嗡鸣声,“您看过真正的古瓷灵性吗?”

  指尖触碰到展柜锁扣的瞬间,残玉里的热流顺着腕骨窜了上来。

  顾昭闭上了眼睛——这是点化之力启动前的征兆。

  展柜玻璃“咔嗒”一声弹开,他捧起梅瓶转向顶灯,釉面细密的冰裂纹在强光下突然颤动,像有活物在瓷胎里游动。

  “灵纹波动。”苏绾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侧,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有被灵性浸润过的古物才会这样。”她的发梢扫过顾昭的耳垂,“韩九和艾德里安今晚会去码头,三件重点拍品要运出境。”

  一张便签纸擦着他的掌心滑进了袖管。

  顾昭垂眸扫过上面的加密号码,喉结动了动。

  展厅里还有记者举着相机乱转,小陆蹲在角落用袖子擦梅瓶拓印,程婉儿站在修复台后,指甲深深掐进工作台边缘——她盯着梅瓶的眼神,像盯着一块烧红的炭。

  “各位。”顾昭提高了声音,梅瓶在他掌心沉得像块铁,“我要做个透明鉴赏。”他屈指轻叩瓶身,点化之力顺着指节渗入瓷胎,“让这只瓶子自己说,它到底属于谁。”

  灵流涌进梅瓶的刹那,顾昭眼前闪过碎片——青衫匠人在窑前擦汗,刻刀在瓶底划出“命启元年”;小陆的曾祖父攥着半页手札跪在破庙,雨水顺着房梁滴在“守器归衡”四个字上。

  釉面裂纹突然扭曲,原本细密的假裂痕像退潮的海水,露出瓶身内侧一行暗刻铭文:“命启元年,守器归衡”。

  “是曾祖父的字!”小陆撞开记者冲了过来,眼泪砸在展柜玻璃上,“他说过……说过要刻在最隐秘的地方,等后世子孙来认。”他颤抖的手指抚过铭文,指甲盖都泛着青白,“这刀工……这力道……和手札里的批注一模一样!”

  展厅里炸开了锅。

  闪光灯连成一片,有记者踩翻了花篮,塑料花瓣滚到程婉儿脚边。

  顾昭的注意力却锁定在修复台——那个总爱涂酒红色甲油的女人正背对着人群,右手在身侧小动作。

  她袖口滑下一截玻璃管,里面深褐色的液体晃出半管。

  “不好!”苏绾突然拽他的胳膊。

  顾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程婉儿的指尖正抵在水龙头上,褐色液体顺着水流冲进修复池。

  那是灵性共鸣破坏剂——他在师父的旧笔记里见过,能让灵化古物当场失智。

  点化之力在体内翻涌。

  顾昭猛地将梅瓶往怀里一带,左手按在展柜边缘的铜片上。

  灵流从梅瓶里抽离,顺着他的掌纹窜进铜片,在金属表面烧出一行模糊字迹。

  程婉儿的药剂冲进修复池的瞬间,梅瓶的灵纹波动骤然停滞,但铜片上的光却亮得刺眼。

  “带走!”小陆被警员架住胳膊时还在喊,“这是陆家的东西!”韩九被押到门口突然笑了起来,他染着雪茄味的唾沫星子溅在警员制服上:“你们以为这就完了?真正的命启之地……还在等着你们!”

  顾昭捏紧铜片,新浮现的字迹刺得他指尖发疼——“七杀阵成,魂封再启”。

  “给。”苏绾的手从他身侧伸了过来,微型U盘在她掌心泛着幽蓝的光,“艾德里安和韩九的交易记录,海外买家名单。”她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腕,带着常年摸古籍的薄茧,“刚才调监控时顺的,他们藏在拍卖行会客厅的暗格里。”

  警笛声渐渐远去时,顾昭站在空荡的展厅里。

  月光透过落地窗爬了上来,在U盘表面镀了层银边。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残玉的轻鸣——等今晚看过里面的内容,或许就能知道,那个总在艾德里安通讯记录里出现的“X先生”,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