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影随光动布疑兵-《残香生玉》

  顾昭回到玉衡轩时,后颈还沾着展厅空调的凉气。

  他反手锁上雕花木门,指尖在门闩上轻轻一叩——这是师父教他的老规矩,确认门轴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月光从修复室的花格窗漏进来,在檀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影,那个泛着幽蓝的微型U盘正躺在他掌心,像块冻硬的冰。

  "咔嗒。"

  他按下台灯开关,暖黄光晕立刻裹住了案头的《髹饰录》残本。

  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的瞬间,硬盘发出细微的嗡鸣,顾昭的喉结动了动。

  师父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里,曾用暗语说"查海外渠道",此刻屏幕上跳动的"Adrian_X_Transaction_Log"文件名,像根细针戳在他心尖。

  第一封邮件时间是三个月前,发件人ID"OrientalPhoenix",主题"命启仪式筹备进度"。

  顾昭的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指甲盖被压得泛白。

  当看到"旧主复苏需七器镇魂"的字眼时,他猛地直起腰,椅背撞在博古架上,半块宋代青白瓷片"叮"地落进铜匣。

  "苏绾说的X先生......"他低声呢喃,鼠标滚轮快速下翻。

  通信记录里反复出现"七杀阵魂封"这些词,和梅瓶内侧暗刻的"七杀阵成,魂封再启"严丝合缝。

  最后一封邮件的发送时间是今晚十点零三分,发件人用红色字体加粗:"梅瓶已入瓮,明日按计划行动。"

  窗外传来流浪猫的嘶叫,顾昭突然起身拉开窗帘。

  对面二楼的古董店早关了门,只有橱窗里的鎏金铜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摸出手机给苏绾发消息:"假消息准备。"几乎是秒回,对方只回了个"好"字,末尾缀着个青瓷杯的eji——这是他们约定的"计划启动"暗号。

  修复室的挂钟敲过十二下时,顾昭把微型摄像头粘在博古架第二层的空隙里。

  摄像头很小,只有绿豆大,裹着和檀木相近的棕漆。

  他退后两步,假装整理案头的修复工具,对着空气大声道:"明天国家博物馆的人来取梅瓶,得提前做个防护箱。"声音里特意带了点紧绷的颤音,像生怕被人听见。

  东墙的老座钟开始报时,顾昭关了灯。

  黑暗中,他摸到案底的铜锁,那是师父留下的机关。

  锁孔里传来"咔"的轻响,夹层里的半块残玉突然发烫,贴着他掌心的温度让他想起小时候——每次修复古物遇到瓶颈,师父就会把这残玉放在他手心里,说"古物有灵,要用心听"。

  "叮——"

  手机震动的蓝光刺破黑暗。

  苏绾的消息简洁:"双线准备完毕,明早七点东、西出口同时发车。"顾昭盯着屏幕,指腹蹭过手机壳边缘的缺口——那是去年修青铜器时被碎片划的。

  他突然笑了笑,给苏绾回:"注意柳小姐的香水味,她今天用了橙花。"

  次日清晨的藏渊市还蒙着薄雾。

  顾昭站在展馆后门,看着两辆一模一样的厢式货车并排停着。

  苏绾穿了件墨绿风衣,正弯腰检查左侧货车的封条,发梢被风掀起,露出耳后那枚翡翠耳坠——是苏家的传家宝,每次她要做重要决定时都会戴上。

  "西车装仿品,东车装梅瓶?"顾昭压低声音问。

  苏绾直起腰,指尖轻轻敲了敲右侧车门:"反的。

  柳如烟在西车底盘装了信号放大器,就算他们装了追踪器,也会被引到码头。"她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你护送东车,走外环高速。"

  "明白。"顾昭应着,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花坛。

  穿灰夹克的男人正假装晨练压腿,裤脚露出半截黑色对讲机——是艾德里安的人。

  他低头调整领口的微型麦克风,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咳"声,这是给苏绾的暗号。

  两辆货车同时发动,引擎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顾昭坐在东车副驾,盯着后视镜里那辆灰色轿车。

  果不其然,三秒后,那辆车掉转车头,紧紧咬住了西去的货车。

  他摸了摸怀里的梅瓶防护箱,箱身透过丝绸衬布传来微弱的震颤——是梅瓶的灵性在共鸣,像在说"别怕"。

  外环高速的广告牌在车窗外飞掠。

  当货车驶入第三个隧道时,顾昭突然拍了拍司机老周的肩膀:"停车。"

  "小顾?"老周踩下刹车,货车在隧道中段缓缓停住。

  顾昭打开车门,冷冽的风卷着汽车尾气灌进来。

  他望着隧道壁上的反光镜,镜面里映出三辆黑色面包车正从后方逼近。"夜枭的人。"他嘀咕着,反手从防护箱里取出梅瓶。

  指尖刚触到瓶身,点化之力便如潮水般涌来——他能看见隧道两侧商铺橱窗里的铜镜,那些沉睡的古物灵脉正在他视野里亮成金线。

  "老周,开车灯。"他声音沉稳得连自己都意外。

  当货车大灯亮起的瞬间,顾昭的掌心泛起金光。

  他指向右侧商铺的橱窗,那里摆着面明代海兽葡萄镜。

  灵脉顺着他的指引窜入镜中,青铜表面立刻泛起涟漪般的光纹。

  下一秒,镜面折射的强光如利剑般刺向逼近的面包车,司机们同时抬手遮眼,刹车声在隧道里炸成一片。

  "走!"顾昭吼了一嗓子,老周猛踩油门,货车轰鸣着冲出隧道。

  后视镜里,黑色面包车歪歪扭扭地撞在隧道壁上,有辆甚至翻进了隔离带。

  顾昭摸出手机给苏绾发消息:"已脱身,安全屋见。"发完才发现,掌心被梅瓶的灵脉灼出了红印。

  与此同时,藏渊市最高级的云顶酒店里,艾德里安正举着香槟杯。

  他的西装袖口绣着金线,在落地窗前泛着油光。

  对面坐着的男人戴金丝眼镜,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顾昭已经把梅瓶送去国博了。"艾德里安晃着酒杯,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像在敲丧钟,"等他发现那是仿品......"

  "愚蠢。"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刀片,"你以为他真会信?"他摘下帽子,露出额角一道狰狞的疤痕,"夜枭汇报说,顾昭在隧道用古镜反制了他们。"

  艾德里安的笑容僵在脸上,香槟酒顺着指缝滴在地毯上。

  "现在,"男人站起身,黑色大衣扫过沙发扶手,"该你去当那个'仿品'了。"

  傍晚的玉衡轩飘着艾草香。

  顾昭把梅瓶放进密室的檀木柜,转身时发现苏绾正站在门口,风衣搭在臂弯里,耳坠在暮色中闪着幽光。

  "匿名短信。"他把手机递给她。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命启之地,七杀阵已启,速来。"

  苏绾的指尖在"速来"两个字上顿了顿:"地址?"

  "城郊废弃教堂。"顾昭弯腰从案底取出师父留下的罗盘,青铜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我猜,这就是韩九说的'真正的命启之地'。"

  苏绾刚要说话,窗外传来鸽哨声。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柳如烟站在展馆顶层的露台,晚风掀起她的红色丝巾。

  她望着顾昭的方向,嘴唇动了动——顾昭读唇语读出了那两个字:"小心。"

  "该去赴约了。"顾昭把罗盘塞进怀里,转身时碰响了博古架上的瓷瓶。

  清脆的响声里,他听见残玉在袖中轻鸣,像在应和某种古老的召唤。

  城郊的夜色来得格外早。

  顾昭把摩托车停在废弃教堂百米外的槐树林里,月光透过枯枝洒在他背上,像落了层霜。

  教堂尖顶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窗棂里漏出昏黄的光——有人已经先到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点化笔,指腹蹭过笔杆上刻的"玉衡"二字。

  这是师父用老坑翡翠雕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当他抬起脚,踩上教堂前的青石板时,背后突然传来树叶的沙沙声。

  他猛地转身,却只看见一只黑猫从断墙里窜过,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绿。

  教堂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顾昭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门内的灯火比他想象中更亮,照得彩色玻璃上的圣经故事斑驳陆离。

  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教堂中央的大理石祭坛上——那里,摆着一座和梅瓶纹路一模一样的青铜鼎,鼎身刻着的七个孔洞里,正渗出暗红的液体,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