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烈焰映骨揭前盟-《残香生玉》

  顾昭的指尖在青石板边缘抠出半道浅痕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月光从窑顶破洞漏下来,正照在他掌心那枚"御制"残片上,幽蓝火光顺着指缝爬向石板,像活物般舔舐着石缝里的泥垢。

  "昭儿,该守护的,从来都不该被遗忘。"师父的声音又响了,这次带着窑火特有的灼热,烫得他眼眶发酸。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呻吟,被掀翻的瞬间,一股陈腐的土腥气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地下三尺的空间比想象中开阔。

  顾昭举着手机照明,光斑扫过满地灰烬与碎瓷,最后停在正中央的台座上。

  那里立着只青釉瓶,高不过尺,釉色却像把整个江南的烟雨都揉了进去,瓶口一道极细的开片,是唯一的瑕疵。

  "这是......"他喉咙发紧。

  记忆里师父总说,宋代官窑讲究"雨过天青",可眼前这抹青比雨过天青更沉,像藏着未燃尽的炭火。

  他伸手触碰瓶身,指尖刚贴上釉面,金芒便从眉心窜出——那是点化万物的能力在躁动。

  但这次不同。

  金芒缠上青釉瓶的刹那,顾昭倒抽一口冷气。

  他能看见瓶身的灵脉,细若游丝,几乎要断成碎片。"灵脉枯竭了?"他皱眉,想起赵大山说的"灵火会记住每一件器物","难道要灵火共鸣......"

  窑外传来风声。

  顾昭猛地抬头,却见窑室内的碎瓷片突然簌簌震动。

  他心下了然——没时间犹豫了。

  他咬破舌尖,腥甜涌进口腔的瞬间,金芒从眉心炸开,顺着指尖注入青釉瓶。

  "轰!"

  窑砖缝里窜出幽蓝火苗,像无数条火蛇顺着地面游走,最后全部缠上青釉瓶。

  顾昭踉跄后退,后背撞在窑壁上。

  他看见瓶身泛起金光,一道人影从釉面里浮出来——是赵大山,却比之前的灵体更清晰,粗布短打上还沾着未干的釉水。

  "守器者的命,是替皇家烧真器,毁赝品。"赵大山的声音带着窑火的噼啪声,"每窑出百器,十成里挑一送宫,剩下九成要砸个粉碎。

  可他们不知道,我们守器七代,还藏着本'真器名录'——记着那些被砸的,才是真正的精品。"

  人影抬手,指尖点在虚空。

  顾昭看见半卷泛黄的名录展开,最后一页墨迹未干,"玉衡·藏器图谱"六个字力透纸背,下方还有行密文:"若非玉衡传人,不得启封。"

  "原来师父......"顾昭喉结滚动。

  三年前师父总说古籍库的霉味呛人,可现在想来,他每次翻完《天工开物》残卷,指尖都会沾着墨渍——原来他是在找"玉衡"的线索。

  窑外传来重物撞击声。

  顾昭猛地转头,透过窑口的缝隙,看见几个穿工装的人正用撬棍砸封锁线。

  为首的程婉儿踩着泥坑,涂着暗红甲油的手指捏着份文件:"刘馆长不是说研究权归顾昭?

  我偏要看看他藏了什么宝贝!"

  "程小姐这是私闯文物保护现场。"清冷女声从侧面传来。

  苏绾抱着手臂站在树后,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云起拍卖的鉴定师,怎么跟黑市倒爷学这套?"

  程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苏绾这种世家小姐,连呼吸都带着监控。"你以为他真是什么天才?"她扯着嗓子笑,"不过是会点邪门歪道,把破瓷片吹成宝——"

  话音未落,窑内突然窜出一股灵火。

  幽蓝火焰裹着碎瓷片直冲程婉儿面门,她尖叫着后退,工装裤膝盖蹭在泥里,文件撒了一地。

  苏绾上前两步,高跟鞋碾住张伪造的出土证明:"2023年改2005年?

  程小姐的手艺,还不如我十岁时练的仿宋瓷。"

  顾昭在窑内握紧青釉瓶。

  灵火还在他体内翻涌,他能听见瓶子在"说话"——不是声音,是刻在釉里的记忆:七代守器人在窑前焚香,把真器名录封进墙里;师父三年前深夜潜入这里,用毛刷扫去名录上的灰;还有......还有自己幼年时,被师父抱在膝头,指着《天工开物》说:"昭儿,玉衡是咱们的根。"

  "该送你回家了。"他轻声说。

  抱着青釉瓶走向窑室角落,那里有座半埋在土里的小炉,炉口还留着焦黑的柴灰。

  他把瓶子放进去,指尖按在炉壁上——金芒与灵火同时窜起,炉内腾起赤焰,将青釉瓶包裹。

  "咔嚓。"

  裂纹闭合的声音清脆如磬。

  顾昭屏住呼吸,看着釉面浮现出新的铭文:"守器七代,终归玉衡。"火苗突然拔高,在瓶身投下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分明是师父年轻时的模样。

  "顾先生。"刘馆长的声音从窑口传来。

  他推了推眼镜,手机屏幕亮着,"刚接的电话,您的研究符合《文物保护法》第三十七条,鉴定报告已经录入国家数据库。

  至于这位程小姐......"他看向被小唐按住的程婉儿,"伪造文物资料,私闯保护现场,够她喝一壶了。"

  程婉儿被押走时,狠狠瞪了顾昭一眼。

  顾昭没理她,目光落在赵大山的灵体上——老人正朝他深深一拜,灵体边缘开始虚化:"三百年前,玉衡帮我们封真器;三百年后,就靠阁下了。"

  "您放心。"顾昭弯腰回礼,喉间发紧,"我会守着。"

  灵体化作火焰消散的瞬间,刘馆长递来个牛皮纸袋:"差点忘了,刚才整理考古所旧档案,翻到这个。"

  顾昭接过。

  封皮上"研究申请"四个字有些褪色,编号007,题目赫然是《玉衡与守器者的千年契约》,申请人姓名栏写着"周明远"——那是他师父的名字。

  月光透过破洞洒在纸上,顾昭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听见窑外的风穿过松林,带来若有若无的笑声,像极了师父从前修瓷时,哼的那首走调的民谣。

  "师父,"他对着青釉瓶轻声说,"我找到你的来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