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钟声引魂-《卦门嫡女:拆卦拆出个禁欲王爷》

  马车碾过城郊青石板时,车轮声突然闷了几分。

  苏晚棠掀开车帘,见道旁的槐树挂着层薄霜,枝桠间垂着几串冻硬的红果,像浸在血里的玛瑙。

  "陆知府到了。"王副官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苏晚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穿靛青官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村口老槐树下,腰间玉牌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他明明垂着手,指节却攥得发白,见马车近了,慌忙上前两步,马蹄铁擦过他皂靴尖时,他脖颈的汗都顺着衣领渗了出来。

  "下官陆明远,见过定王殿下。"陆知府跪下行礼,额头几乎要贴到结霜的地面。

  前座传来顾昭珩极淡的"起"字,陆知府这才颤巍巍直起腰,目光扫过苏晚棠时顿了顿,又迅速垂下,像被火烫了似的。

  "这一路可还顺当?"顾昭珩掀开车帘下来,玄色大氅扫过满地霜花。

  他身形本就高,往陆知府跟前一站,倒像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山。

  陆知府喉结动了动:"回殿下,城郊还算太平......"

  "太平?"

  一声尖锐的女声从人群里炸出来。

  苏晚棠循声望去,见个裹着灰布棉袄的老妇挤开人群,手里攥着半截褪色的虎头鞋,"上个月我家狗蛋去后山脚割草,再没回来!前日张屠户家小子也没了——都说是古寺的钟声勾了魂!"

  "老嫂子!"旁边的青壮汉子慌忙去拉她,"别在贵人跟前胡说!"

  "我胡说?"老妇甩开他的手,虎头鞋上的丝线被扯得七零八落,"你们没听见半夜的钟响?没敲钟槌,那钟自己响!我家狗蛋走那晚,我还听见钟里有娃娃哭——"

  "够了!"陆知府额头的汗珠子砸在官服前襟,"王婆,你再妖言惑众,小心被请进大牢!"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苏晚棠却注意到几个妇人悄悄抹泪,有个穿红袄的小媳妇把怀里的孩子往更紧里拢了拢,孩子的脸被捂得通红,却一声都不敢哭。

  顾昭珩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陆知府发颤的指尖上:"陆大人,古寺的事,你可知情?"

  "下官......下官只当是山民迷信。"陆知府的声音比寒风还抖。

  苏晚棠摸出袖中铜钱串,指尖刚碰到铜钱,掌心便传来熟悉的震麻感。

  她抬眼望向山坳方向——晨雾里隐约露出飞檐一角,像只蛰伏的老鸦。

  "小桃,拿纸人。"她轻声道。

  小桃早把纸人揣在怀里,闻言立刻掏出来。

  那纸人不过三寸高,用黄纸叠成,眉眼是苏晚棠用朱砂点的,此刻在她掌心竟微微发烫。

  苏晚棠捏着纸人指尖,往地上洒了把朱砂。

  红粉落在霜地上,竟滋滋冒着白气,像撒在烧红的铁板上。

  她对着纸人吹了口气,纸人"唰"地飞起来,摇摇晃晃往山坳方向飘去,两条纸腿还一颠一颠的,活像个急着归家的孩童。

  "有东西在引诱生魂。"苏晚棠盯着纸人方向,声音冷得像霜,"那钟声不是招魂,是......钓鱼。"

  顾昭珩眉峰微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你是说,有人用生魂引什么?"

  "引我们。"苏晚棠转头时,发间银簪闪了闪,"或者说,引卦门的人。"

  山风突然卷起来,吹得纸人打了个转。

  苏晚棠伸手去接,纸人却"刺啦"一声在她掌心碎成纸屑——刚才还鲜活的眉眼,此刻全被血一样的红染透了。

  小桃倒抽口冷气,苏晚棠却捏着纸屑凑到鼻端。

  焦糊味混着极淡的檀木香钻进鼻腔,和她在马车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殿下,时辰不早了。"王副官上前低声道,"若要进寺,怕是得赶在天黑前。"

  顾昭珩看向苏晚棠。

  她脸色比刚才更白,眼尾却翘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从袖中摸出个铜手炉,塞进她手里:"先喝口温水。"

  水温刚好,带着股淡淡的枣香。

  苏晚棠喝了半盏,才发现这水竟是温的——分明在风里吹了半日,他竟用内力捂着。

  "我没事。"她把铜炉往他手里推,"越危险的地方,越藏着真相。"

  顾昭珩没接,反而替她把斗篷带子系紧:"若觉得不对,立刻敲三声铜炉。暗卫就在周围。"

  陆知府在旁看着,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说话。

  等众人再出发时,日头已经偏西。

  山路上的霜化了一半,踩上去黏糊糊的,像踩着湿血。

  纸人虽然碎了,苏晚棠却能感觉到,有根无形的线正牵着她往古寺走——就像有人在前面撒了把甜饵,专等她这条鱼上钩。

  "小姐,到了!"小桃指着前方。

  苏晚棠抬头,见山坳里立着座青瓦古寺。

  寺门斑驳,"普济寺"三个金字掉了两个,只剩个"寺"字歪歪扭扭挂着。

  门两侧的石狮子缺了半拉耳朵,嘴里含的珠子也不知去向,露出黑洞洞的嘴。

  顾昭珩伸手拦住要往前的苏晚棠:"王副官,带两个人先探路。"

  王副官应了,带着两个暗卫翻墙进去。

  半炷香后,他从门里探出头:"殿下,寺里没人。"

  苏晚棠刚要抬脚,却被顾昭珩按住肩膀。

  他的掌心隔着斗篷都带着热度:"跟紧我。"

  寺里比外面更冷。

  大雄宝殿的佛像缺了半张脸,供桌上的烛台落满灰,只有中间那个擦得锃亮,还插着半截没烧完的香。

  苏晚棠蹲下身,用铜钱挑开香灰——底下埋着七枚铜钱,摆成北斗形状,每枚都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干了的血。

  "七星引魂阵。"她轻声道,"用生魂养阵,难怪纸人会碎。"

  顾昭珩的手指在剑柄上敲了敲:"养什么?"

  苏晚棠正要说话,外头突然传来小桃的尖叫:"小姐!陆大人不见了!"

  众人冲出去时,山路上只剩陆知府的官靴——左脚那只还沾着泥,右脚那只却好好摆在路中央,像被谁轻轻脱下来的。

  "他身上有引魂香。"苏晚棠蹲下身闻了闻官靴,"刚才在村口,我就觉得他身上的檀香味不对......"

  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钟响从寺后传来。

  这一回比马车上听到的更清晰,像是有人用锤子重重砸在心脏上。

  小桃当场跌坐在地,怀里的包袱滚出去老远,里面的铜镜摔碎了,映出半张青灰色的脸。

  "是古寺的钟!"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

  苏晚棠抬头望向钟楼——那座两层高的木楼在暮色里泛着青灰,楼门虚掩着,隐约能看见半截生了锈的钟槌。

  可那钟声,分明是从钟楼里传出来的。

  "退到村口!"顾昭珩抽出剑,把苏晚棠护在身后,"王副官,带村民先走!"

  村民们连滚带爬往山下跑,苏晚棠却盯着钟楼方向。

  她摸出最后一个纸人,刚要洒朱砂,却被顾昭珩按住手腕:"你想做什么?"

  "引它出来。"苏晚棠挣开他的手,"不然还会有人死。"

  钟声又响了。

  这回苏晚棠听清楚了——钟里除了嗡鸣,还有细碎的呜咽,像极了孩童的哭声。

  她的铜钱串在腕间震得发烫,几乎要把皮肤勒出红痕。

  "晚棠。"顾昭珩的声音突然低下来,"看钟楼。"

  苏晚棠抬头。

  钟楼的窗户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影子。

  那影子比常人高些,披散着头发,正慢慢举起钟槌——可它的手,分明是青灰色的,指甲长得能勾住钟槌的绳子。

  "是......"

  "别说话。"顾昭珩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跟我数,一、二、三——"

  "当——"

  钟声戛然而止。

  苏晚棠转头,见王副官带着暗卫从侧面包抄过去,可等他们冲进钟楼,里面却空无一人。

  钟槌好好挂在墙上,钟身还在微微晃动,像刚被敲过似的。

  "走。"顾昭珩攥住她的手腕,"今日先回村,明日再来。"

  苏晚棠没反驳。

  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在暗处盯着他们——就像猫盯着爪下的老鼠,不急着吃,先玩够了再说。

  回村时天已经全黑了。

  陆知府安排的客栈在村口,三间青瓦房,门楣上挂着"福来居"的褪色灯笼。

  顾昭珩让暗卫把客栈里外搜了三遍,这才让苏晚棠进房。

  "小姐,我守着门。"小桃抱着铺盖卷要打地铺,却被苏晚棠拽住:"你睡床上,我和王爷说两句话。"

  小桃红着脸退出去,带上门时还撞翻了条长凳。

  苏晚棠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见顾昭珩正往炭盆里加炭,火星子噼啪炸响,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今日那东西,不是普通的鬼。"她摸着腕上的铜钱串,"它能引陆知府,能操控纸人,甚至......"

  "甚至能算出我们今日会来。"顾昭珩接口道,"陆知府身上的引魂香,是特意给我们留的线索。"

  苏晚棠抬头看他。

  烛火在他眼底跳着,把那抹暗沉的光映得更浓了:"你也觉得,这是个局?"

  "从太子的鬼缠身开始,所有的局都冲着卦门来。"顾昭珩在她对面坐下,"你父亲算到帝星移位,赵王要夺位,所以卦门必须死。可他们没杀干净,所以现在要找剩下的——"

  "所以他们用生魂引我,想确认我是不是活口。"苏晚棠突然笑了,"那我偏要让他们失望。"

  顾昭珩伸手碰了碰她发顶翘起的碎发:"睡吧。我就在门外。"

  他转身要走,苏晚棠却喊住他:"顾昭珩。"

  "嗯?"

  "如果我是饵......"苏晚棠望着烛火,"你会把我推出去吗?"

  顾昭珩没说话。

  他弯腰把她的绣鞋往炭盆边挪了挪,这才开口:"我顾昭珩这辈子,只做过两件事。"

  "什么?"

  "护着该护的人,杀该杀的鬼。"

  他推门出去时,冷风灌进来,烛火"噗"地灭了。

  苏晚棠摸着黑上床,听见门外传来剑鞘碰门框的轻响——是顾昭珩靠在门上,剑就搁在脚边。

  后半夜的钟声响了三次。

  第一次苏晚棠被惊醒,摸到枕头下的铜钱串,却听见门外传来顾昭珩压低的声音:"睡。"第二次她迷迷糊糊,只觉得有冰凉的手在摸她的脸,睁眼却看见窗纸上印着个影子,像团黑雾。

  第三次钟声停下时,她听见窗外传来"咔嗒"一声——像是谁的指甲划过窗棂。

  苏晚棠翻身下床,推开窗。

  山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月光下,院角的老槐树上,挂着个红布包。

  她正要去看,却见布包突然动了动,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腕——那手腕上,系着和陆知府官靴上一样的红绳。

  "小姐!"小桃在身后喊,"你怎么起来了?"

  苏晚棠回头时,窗外的红布包已经不见了。

  她关窗时,瞥见玻璃上有团绿莹莹的光——像双眼睛,正贴在窗外盯着她。

  等她再眨眼,那光又不见了。

  小桃扶她上床,絮絮叨叨说着明日要去镇上买桂花糕。

  苏晚棠却望着帐顶,听着门外顾昭珩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合上眼。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晚棠,你看那朵莲花......"

  血色的莲花在眼前绽开,花瓣上还滴着水。

  苏晚棠伸手去摸,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