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黑土深情唤儿归-《重回1983:东北赶山狩猎年代》

  海边的风波与荣耀,如同潮水般,在轰轰烈烈的总结、规划与添置新装备的忙碌中,渐渐沉淀下来。新的无线电天线像骄傲的桅杆,竖立在协会办事处的屋顶;橘红色的崭新救生筏被小心地安置在每条船的甲板显眼处;厚厚的、用毛笔工整抄写的安全条例和应急流程,贴在了码头和每条渔船的船舱里;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更加严谨、更加团结的气息。山海协会这艘大船,在经历了险些倾覆的危机后,不仅没有沉没,反而更换了更坚韧的龙骨,张开了更结实的风帆,准备迎接未来的任何风浪。

  然而,当这一切初步步入正轨,曹云飞站在“山海梦”号的甲板上,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下,靳从起带着船员们进行着第一次严格按照新条例进行的出海前检查时,他的心中,却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指向远方的思念。那思念,越过这片蔚蓝的疆域,穿过广袤的平原,如同被无形的手指牵引着,牢牢系在了那片巍峨连绵、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兴安岭深处,系在了那个生他养他的东北屯子。

  那里,有他年迈却坚韧的母亲李凤英,有他刚刚经历重伤、正在缓慢恢复的父亲曹有才,有他懂事能干的妹妹曹云霞,还有那片他无比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的山林。海上的惊涛骇浪,荒岛的生死挣扎,固然锤炼了他的意志,拓宽了他的视野,但只有那片黑土地,那缭绕着柴火气息、弥漫着苞米碴子香味的家,才能给予他灵魂最深处的安宁与滋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紧绷后,急需回归本源进行疗愈的渴望。

  傍晚回到家,他看着管彤彤在灶台边忙碌,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眉宇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海边的风硬,湿气重,对于在干燥东北长大的她来说,终究不如老家那般适应。再看看摇篮里咿呀学语的儿子海山,小家伙似乎也比在屯子里时,少了些在土炕上肆意爬滚的欢实劲儿。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与柔情涌上曹云飞的心头。

  夜里,躺在炕上,听着窗外规律的海浪声,曹云飞侧过身,对身边的管彤彤轻声说道:“彤彤,这边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从起和老范叔他们都能顶起来。我想……带你和海山,回屯子里住一段时间。”

  管彤彤在黑暗中转过头,眼睛里闪烁着清晰的光亮,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好!我也想爹娘了,想咱家那铺热炕头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而且,海山也该回去认认根,让他爷他奶多稀罕稀罕。”

  夫妻二人心意相通,决定既下,便不再拖延。第二天,曹云飞便将协会的大小事务,暂时全权委托给了靳从起、老范船长和王老海(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共同负责,尤其叮嘱必须严格执行新定下的规矩,安全第一。靳从起拍着胸脯保证:“云飞哥,你放心回!家里有俺们,指定出不了岔子!也让曹大叔曹大婶好好看看大孙子!”

  没有过多的告别,曹云飞一家三口,带上简单的行李,以及特意给家里人准备的几块厚实呢子料、几盒精细点心和一些海边特有的、晾晒好的珍贵海产(如干贝、海米),踏上了北归的火车。

  “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如同一条巨大的钢铁长虫,喘息着,在无边的原野上奔驰。车窗外的景色,如同缓缓展开的巨幅画卷,从一望无际、点缀着白色风车的盐田滩涂,逐渐变为平坦肥沃、田垄整齐的平原麦地,再然后,大地开始起伏,墨绿色的林带开始在天边显现,最终,连绵起伏、覆盖着尚未完全消融的残雪、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兴安岭山脉,以它亘古不变的雄浑姿态,扑面而来。

  空气中的味道也悄然变化。海风的咸腥与湿润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燥冷冽的、带着松针和腐殖质特有清香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凛冽。曹云飞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故乡的气息,彻底融入自己的血脉里。就连一直有些蔫蔫的小海山,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的气息,在母亲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小身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窗外掠过的、挂满雾凇的树林。

  管彤彤的脸上也露出了真正放松的笑容,她指着窗外一片熟悉的榛子丛,轻声对怀里的儿子说:“海山,看,快到家了,你爷你奶,还有你姑,就在那头等着咱们呢。”

  火车在一个小小的、写着“靠山屯”三个斑驳红字的站台缓缓停稳。车门打开,那股凛冽而熟悉的空气瞬间涌入车厢。曹云飞第一个跳下车,脚踏在坚实、冻得硬邦邦的黑土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股扎实的力量感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回身,小心地搀扶着抱着孩子的管彤彤下了车。

  站台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裹得严严实实、揣着袖子的老乡,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明显是外乡归来的三口之家。但曹云飞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这里没有码头永远喧嚣的人声和柴油味,只有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的呜咽,和远处屯子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犬吠鸡鸣。

  他拎起简单的行李,一手护着妻儿,朝着屯子的方向走去。土路两旁的积雪被清扫到路边,堆成脏兮兮的雪堆,露出下面冻裂的黑土。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或浓或淡的、带着松木香气的炊烟,在寒冷的空气中笔直地上升。几只土狗在路边追逐嬉戏,看到生人,警惕地吠叫几声,但似乎又认出了曹云飞身上那股熟悉的、属于山林猎人的气息,叫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好奇的摇尾观望。

  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地,就看到院门口站着几个人影。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曹云飞的母亲李凤英,她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深蓝色棉袄,头上包着褐色头巾,正翘首以盼。旁边站着的是妹妹曹云霞,扶着拄着拐杖、身形依旧有些佝偻、但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的父亲曹有才。

  “娘!爹!云霞!”曹云飞隔着老远就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哎!哎!回来了!可算回来了!”李凤英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音,快步迎了上来,甚至小跑了几步,一把先接过管彤彤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海山,也顾不上看儿子媳妇,低头就用脸颊去贴孩子冰凉的小脸,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我的大孙子哎!可想死奶奶了!看看,这小人儿,长得可真俊,随他爹……”

  小海山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小嘴一瘪,眼看要哭,但感受到奶奶脸上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又忍住了,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激动的老人。

  曹有才在女儿的搀扶下,也慢慢走了过来,他看着儿子,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布满老茧和冻疮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曹云飞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那眼神里,有欣慰,有骄傲,更有深深的、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父爱。

  “哥,嫂子,路上累了吧?快进屋,炕烧得热乎着呢!”曹云霞笑着招呼,接过曹云飞手里的部分行李,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小侄子,满是欢喜。

  一家人簇拥着进了院子。熟悉的柴门,熟悉的挂着老玉米棒子和红辣椒串的屋檐,熟悉的、被积雪覆盖的菜畦角落,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只有家里才有的、混合着烟火、酸菜和淡淡草药味的独特气息……这一切,都让曹云飞感到一种灵魂归位的踏实感。

  屋里,炕头果然烧得滚烫,脱鞋上炕,一股暖流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驱散了旅途所有的寒气。李凤英抱着海山舍不得撒手,一个劲儿地念叨:“看看,这小手凉的,快捂捂……在海上遭罪了吧?听说遇上大风了?可吓死娘了……”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又一边笑,情绪复杂而真挚。

  曹有才坐在炕沿,看着儿子,终于问出了口:“那边……都安置好了?没事了?”

  “爹,您放心,都安置好了。协会现在立了新规矩,添了新家伙,以后会更好。”曹云飞简要地说道,不想让父亲多操心。

  “那就好,那就好……”曹有才点点头,目光落在曹云飞脸上那被海风雕刻出的、更加坚毅的线条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更多的,是自豪。

  管彤彤和曹云霞已经手脚麻利地张罗开了,从带来的行李里拿出点心、布料,还有那些干货海产。

  “娘,这是给您和爹扯的料子,厚实,做棉袄暖和。”

  “爹,这是海边带来的干贝,熬汤最鲜,给您补身子。”

  “云霞,这是给你的……”

  屋子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浓浓的亲情如同炕头的热度,温暖着每一个角落。小海山在奶奶和姑姑的逗弄下,也渐渐活泼起来,发出咯咯的笑声。

  曹云飞靠在暖烘烘的炕墙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听着家人絮絮叨叨的关怀和询问,感受着这平淡却无比珍贵的温馨,连日来的疲惫、海上历险的残影、以及处理各种事务的劳心,都在这熟悉的家的氛围中,一点点消融、沉淀。他知道,他回来了,回到了他力量的源泉,他生命的根。这片黑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亲人,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和最温暖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