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念判生死!凶魂恶鬼,只配给我的灯笼当灯油!-《纸人抬棺,百鬼夜行》

  刘根双腿一软,膝盖里像是空了。

  刚才纸人判官睁眼的一瞬,他感觉自己被活生生剥开了,从小到大偷看邻居洗澡、考试作弊、背后说领导坏话的破事,一件不落,全在脑子里炸开。

  那眼神不是在看你。

  是在审你。

  他现在彻底懂了,为什么古人见官要跪。

  这威严,凡人根本顶不住!

  “老……老板……”

  他死死扒着柜台,才没瘫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这位爷,以后……就站这儿了?”

  “我感觉在他老人家面前,我连个坏心眼儿都不敢起。”

  姜白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杨秀抱着女儿,一张脸惨白如纸。

  她看着那身穿官袍、面容肃杀的纸人,又看看那座一头温暖一头阴森的拱桥,感觉自己前半生建立的世界观,正被碾成齑粉。

  然后,用一种更诡异、更恐怖的方式重塑。

  这个扎纸店,哪里是什么末日避难所。

  这里,分明是另一个世界的衙门!

  姜白没管两人的魂不守舍,他走到店铺门口,对着外面静候的老妇人魂体,招了招手。

  他没有开门,也没有说话。

  随着这个动作,老妇人耳廓里只听见一声灯笼铁环的轻微碰撞,一股清幽的檀香气味钻入鼻息。

  门外街口的景象在她眼中扭曲,浓雾旋转成一个旋涡,街道的地面变得虚幻。

  下一秒,眼前场景陡然变换。

  她已不在冰冷的街头,而是站在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店铺里。

  面前,就是那座刚刚建成的往生桥。

  桥头,绿灯如豆,是故乡的召唤。

  桥尾,黑灯幽幽,是地狱的入口。

  桥前,站着一位身穿暗红官袍、面无表情的神君。

  老妇人魂体剧颤,几十年孤魂生涯的见闻,让她瞬间明白自己遭遇了何等存在。

  她不敢抬头,匍匐在地,用尽全部的力气叩首。

  “罪魂张氏,参见判官大人。”

  纸人判官崔珏,那双纯墨色的眼瞳低垂,注视着她。

  他未开口,一股无形的威压已然笼罩下来。

  老妇人的一生,生前的勤恳,死后的孤寂,对家人的执念,以及从未害人的善念,如同一幅展开的画卷,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片刻后,桥头那盏引魂灯的光芒,柔和了三分。

  一缕清光洒下,照在老妇人身上,让她虚幻的魂体感到一阵久违的暖意。

  判官微微颔首。

  准她过桥。

  老妇人如蒙大赦,再次叩谢,颤巍巍地站起身,准备踏上那条回家的路。

  就在这时。

  “桀——!”

  一声尖锐到能刺穿耳膜的嘶鸣,猛地从店外炸响,裹挟着浓烈的怨毒与贪婪。

  砰!

  店铺那扇无形的门,像是被高速卡车迎头撞上,整个空间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大片的黑气如墨汁泼洒在屏障上,腐蚀出“滋滋”的声响。

  一头比腐山鬼还要凝实百倍的鬼物,正疯狂冲击着界碑的力量。

  那是一团蠕动的漆黑腐肉,没有固定形态,表面不断炸开一张张痛苦哀嚎的人脸,甚至还有几条残缺的手臂从烂泥中伸出,胡乱抓挠。

  它显然吞噬了数不清的孤魂野鬼,才修成这般气候。

  此刻被往生桥的气息吸引,那股超脱轮回的诱惑,让它彻底疯狂。

  它要过桥!

  它要抢占这条通往“新生”的路!

  刘根吓得一屁股坐回地上,杨秀也失声尖叫,死死捂住女儿的眼睛。

  店内肃穆的气氛,瞬间被紧张与恐惧撕裂。

  唯有两人没动。

  姜白依旧靠在工作台边,神情淡漠,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而纸人判官崔珏,只是转过了头。

  他的视线,穿透了店铺的墙壁,落在外面那头疯狂的鬼物身上。

  那双墨色的眼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如神明俯瞰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他抬起宽大的官袍袖子,对着桥尾的方向,轻轻一拂。

  嗡——!

  桥尾那盏镇魂灯,黑绿色的光芒骤然大盛!

  灯笼上血红的往生经文,一个接一个亮起,竟化作实体,从纸面上飞出。

  无数血字在空中交织,瞬间拧成一条手臂粗的赤色锁链!

  锁链一端连着镇魂灯,另一端如活过来的赤练王蛇,发出一声破空锐响,悍然穿透店铺屏障,直射那团黑色鬼物!

  鬼物察觉到致命的危险,发出惊恐的尖啸,转身就逃。

  晚了。

  赤色锁链的速度,超越了它的反应。

  瞬间,已将它死死缠住!

  “滋啦——”

  黑气触及锁链,发出刺耳的灼烧声,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那些痛苦的人脸,在经文锁链的灼烧下,竟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化作青烟消散。

  鬼物发出不似活物的惨嚎,疯狂挣扎,却无法撼动锁链分毫。

  镇魂灯内,黑绿色的火焰猛地一跳。

  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锁链上传来。

  那头不可一世的鬼物,被硬生生拖拽着,穿过界碑,拖进了店铺。

  它被锁链吊在半空,悬停在崔珏面前,剧烈扭曲,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崔珏这才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审判万物的威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魂魄之上。

  “阴司之物,擅闯阳界,一罪也。”

  “吞噬同类,壮大己身,二罪也。”

  “冲击往生之桥,扰乱阴阳秩序,三罪也。”

  “三罪并罚,当打入无间,永世为油,赎尔罪孽。”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那鬼物一眼,袖袍再次一甩。

  赤色锁链骤然收紧,拖着那已经缩成一团、只剩下最精纯怨气的鬼物,划过一道弧线,狠狠砸向桥尾的镇魂灯。

  “不——!”

  鬼物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它的身体触碰到灯笼,没有发生任何碰撞。

  它像一滴墨,融入了大海。

  悄无声息地被吸了进去。

  镇魂灯的黑绿色光芒猛地一闪,灯壁上,一张扭曲的鬼脸一闪而逝,随即被无数血色经文彻底镇压。

  灯内的火焰,似乎更旺了一些。

  一场足以让玄清那种顶尖修行者付出惨重代价的战斗,结束了。

  就在这挥袖之间。

  刘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就完了?

  这比杀鸡还简单!

  处理完不速之客,崔珏转回身,重新看向那名吓得魂体都在发抖的老妇人。

  他肃杀的表情,柔和了一丝。

  对着老妇人,他微微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店内,重归宁静。

  老妇人对着崔珏和姜白的方向,拜了三拜。

  是感谢,也是告别。

  她直起身,再无犹豫,迈步走上了往生桥。

  当她的脚踏上桥面的那一刻,桥头的引魂灯光芒大盛。

  一道温暖的绿色光路,在她脚下铺开,直通桥的另一端。

  她每走一步,身上的尘世气息就消散一分,魂体就变得纯净一分。

  她佝偻的背,慢慢挺直。

  她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

  脸上那无尽的迷茫与哀伤,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祥和所取代。

  走到桥尾,她回头,对着这个她留恋了几十年的世界,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然后,她的身影化作一点萤火,被引魂灯轻轻吸入,消失不见。

  随着老妇人的魂魄离去,一缕极为纯粹的念力,从引魂灯中飘出,化作一只光蝶,轻盈地飞到姜白面前,融入他的眉心。

  瞬间,一幅清晰的地图在他脑海中展开。

  城西,金粟庵,药师塔。

  地宫的入口,阵法的薄弱点,以及那一池“九阳神水”的具体位置。

  所有信息,分毫不差。

  交易,完成。

  姜白睁开眼,走到柜台后。

  “记账。”

  一直如同雕塑般的账房先生,手中毛笔自行悬浮,翻开账簿,在那一页上,又添了两笔。

  【癸卯年七月十七,引渡善魂‘张氏’一名,报酬已结清。】

  【同日,镇压恶鬼‘无名’一头,充作灯油。】

  刘根凑过去,偷偷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充作灯油”四个字时,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向那盏幽幽放着黑绿色光芒的镇魂灯,狠狠打了个哆嗦。

  原来,这灯……

  是要烧“油”的。

  姜白没理会他的惊恐。

  他看着那座静静矗立的往生桥。

  又看了看一文一武,两个得力的“员工”。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万事俱备。

  “明天,去金粟庵。”

  他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