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地府令牌当杯垫,神仙上门也得交钱!-《纸人抬棺,百鬼夜行》

  赏善司脸上的神性光辉彻底凝固了。

  他身旁,罚恶司那张亘古不变的冰霜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他握着罚恶令的手指在痉挛,神力不受控制地颤抖。

  惊堂木落下的那一瞬,他们看见的不是幻术。

  是真实。

  是他们神职生涯中,所有被错漏、被遮掩、被权柄交易掉的罪与罚。

  一桩桩,一件件,化作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在他们的神魂深处,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凌迟。

  这不是下马威。

  这是直接把地府的牌桌给掀了。

  姜白用最蛮横的方式宣告,在这间小小的扎纸店里,他,才是唯一的规矩。

  “姜……先生的手段,贫神领教了。”

  赏善司最先从神魂的震荡中挣脱,他彻底收敛了神威,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他的称谓,也从“拜访”,悄然变成了“请教”。

  “我等奉判官大人之命而来,自然是带着十足的诚意。”

  罚恶司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没有反驳。

  他身上那股随时准备执行神罚的凛冽煞气,已经散了。

  他是个执行者,只信奉力量。

  刚才那一刻,他已经洞悉了本质——眼前这个凡人,强得毫无道理可讲。

  “那就拿出来看看。”

  姜白懒洋洋地靠回椅背,端起桌上的茶杯,吹散了袅袅热气。

  赏善司从宽大的袖袍中,郑重地取出了一物。

  那是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三指宽,阴文篆刻的“巡”字仿佛活物,在令牌表面缓缓流动。

  令牌现世的瞬间,整个店铺内的阴气都驯服地沉寂下去,宛如臣子拜见君王。

  “此乃‘阴巡令’。”

  赏善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属于阴司正神的最后骄傲。

  “由崔判官以自身神力温养百年方成,持此令,阳间行走,万鬼回避;阴司过界,阴差叩首。”

  “除森罗殿与十王殿外,地府各处,皆可畅行无阻。”

  “此乃阴司千年,从未授予活人的至高殊荣。”

  他双手将阴巡令奉上。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地府能给出的最大诚意,是足以让任何修行者都感恩戴德的橄榄枝。

  柜台底下,账房先生的纸人脑袋探出半边,两只墨点画的眼睛死死盯着令牌,手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主上,这玩意儿黑不溜秋的,看着挺硬,不知在鬼市当铺能换几斤上好的往生墨……”

  姜白没理会这财迷的嘀咕,伸手接过了令牌。

  入手,是一种刺骨的冰凉,质感极为沉重。

  他将令牌翻来覆去地打量,然后用指甲在上面漫不经心地敲了敲。

  叮。

  金石之声清脆,却带着一丝滞涩。

  “材质还行,幽冥玄铁混了千魂煞。”

  “可惜了,锻造时为了强催阴煞之气,火候太急,在‘巡’字最后一捺的内里,留下了一道暗裂。”

  “平时看不出,若是遇上纯阳法宝,一碰就碎。”

  他随口点评,像是在评价一件不入流的地摊货。

  然后,在赏善司和罚恶司彻底僵硬的注视下,他将那块代表着地府无上特权的令牌,随手往桌上一放。

  再把自己那只缺了个口的茶杯,稳稳地搁了上去。

  啪。

  一声轻响。

  带着水渍的粗瓷杯底,与阴巡令的漆黑表面完美贴合。

  一个完美的杯垫。

  赏善-司脸上的神光,彻底消失了。

  罚恶司的眼角肌肉在疯狂抽搐。

  这一刻,他们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是来谈判的。

  是来领受羞辱的。

  “殊荣?”

  姜白端起“杯垫”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我开门做生意,要的是真金白银,不是这种虚名。”

  “这东西,对我,用处不大。”

  “你!”

  罚恶司神躯一震,终于按捺不住,向前踏出一步,神威激荡。

  “退下!”

  赏善司厉声低喝,死死拦住了他。

  他望向姜白,神情凝重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不知姜先生,想要什么?”

  “简单。”

  姜白放下茶杯,伸出一根手指,姿态从容。

  “第一,我的店,开在江城。我的人,我的生意,都在这。你们地府的规矩,别伸到我这一亩三分地来。”

  “井水不犯河水。”

  赏善司沉默片刻,艰难点头:“理应如此。”

  姜白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的讨债人,按我的规矩办事。它收烂账,清孽债,你们生死簿管不了的,它来管。”

  “这对你们地府,是好事。”

  赏善司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但还是无法反驳。

  讨债人的出现,确实处理了许多地府积压千年的悬案,虽然手段……堪称残暴。

  “第三。”

  姜白看着他们,眼神里终于透出了一丝生意人该有的热切。

  “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我需要材料。”

  “材料?”

  “你们地府,家大业大。”

  姜白每说一样东西,两位阴神的魂体就黯淡一分。

  “枉死城下的万年阴沉木。”

  “十八层地狱里的地火精粹。”

  “忘川河底的魂魄结晶。”

  “还有……那些关押了几百上千年,你们自己都处理不了的老鬼凶神……”

  当“魂魄结晶”四个字从姜白嘴里吐出时,罚恶司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那是地府运转的最高机密之一!

  “把你们的库存清单,还有那些凶地的地图,给我一份。”

  “我可以自己去‘取’,也可以让你们送货上门。”

  姜白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作为交换,你们解决不了的‘坏账’,比如某个赖着不走、想在阳间称尊的鬼王,某个扰乱阴阳平衡的大魔……”

  “我也可以出手。”

  “当然,价格另算。”

  店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赏善司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哀嚎。

  这是谈判?

  这分明是世间最恐怖的劫匪,闯进了官府的衙门,指着宝库和天牢说:把钥匙都给我,我心情好了,顺手帮你们杀几个通缉犯。

  罚恶司已经彻底没了脾气。

  他看着姜白,像是在看一个比地府所有恶鬼加起来还要恐怖的怪物。

  “此事……此事体大,我等……无法做主。”

  许久,赏善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朽木在摩擦。

  “必须……必须回报判官大人。”

  “可以。”

  姜白很大度地挥了挥手。

  “那就回去商量。”

  两位阴司正神如蒙大赦,转身就欲化作青烟,逃离这个让他们神魂不宁的恐怖之地。

  “等等。”

  姜白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轻飘飘的,却重如泰山。

  两人身体一僵,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姜白没有看他们,只是用下巴指了指从柜台底下爬出来的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心领神会。

  它扶了扶自己的瓜皮帽,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公事公办腔调开口:

  “两位上神,自进店起,共计一刻钟。”

  “期间,惊扰本店风水,影响主上清静,耽误潜在生意。”

  “按本店规矩,需收取‘咨询费’。”

  说着,它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备好的纸条,用两只纸做的手,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纸条上,朱砂写就的一个数字,猩红刺眼。

  赏善司和罚恶司的目光落在那个数字上,神躯同时微微一震。

  “上品魂玉三块,或等价阴德。”账房先生补充道,语气毫无波澜。

  罚恶司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他堂堂阴司正神,行走阴阳,缉拿万鬼,何时受过这等当面的勒索?

  赏善司的反应却快如闪电。

  他脸上神光流转,重新凝聚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从袖中摸出三块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光的玉石,轻轻放在柜台上。

  “是我等唐突了,这是该付的。”

  账房先生眼疾手快,纸袖一卷,三块魂玉瞬间消失不见。

  它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

  “欢迎下次光临,本店支持阴德、阳寿、天材地宝等多种支付方式……”

  赏善司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罚恶司,一刻也不敢多留。

  两道青烟凭空而起,仓皇逃出了扎纸店。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姜白拿起那块被当做杯垫的阴巡令,在手里随意地抛了抛。

  “账房。”

  “哎!小的在!”

  账房先生抱着刚到手的三块魂玉,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

  姜白随手将其中一块魂玉弹给它。

  “这个赏你了,以后账算清楚点。”

  “哎哟!”

  账房先生手忙脚乱地接住,魂玉入手的瞬间,它整个纸做的身体都明亮了一下,脸上精明的表情似乎更灵动了几分。

  它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对着姜白拼命地鞠躬,腰都快折成了两段。

  姜白把那块阴巡令也扔给了它。

  “这个,也入账。”

  账房先生一手抱着三块魂玉,一手捧着那块令牌,翻来覆去地看,脸上满是困惑。

  “主上,这玩意儿……算什么类目?”

  姜白想了想。

  “就记在……五金杂项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