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日,轻车简从,前往黔州-《李二废我太子,我请大唐赴死!》

  群臣散去,

  太极殿恢复了往日的空旷与威严。

  但那股由天子之问带来的压抑气氛,却仿佛渗入了每一根盘龙巨柱,萦绕不散。

  李世民并未回到寝宫。

  而是独自一人走进了甘露殿旁的偏殿。

  这里是他的书房,

  四壁皆是书架,直抵殿顶。

  空气中弥漫着书卷与墨锭的淡淡香气。

  往日里,

  这里是他最感心安的地方。

  可今日,

  他却只觉得烦躁。

  他走到一张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在广袤的大唐疆域上缓缓移动。

  最终定格在了西南角那个被群山包裹的小点上——黔州。

  长安至黔州,崇山峻岭,道路崎岖。

  即便八百里加急,一个来回,最快也要近两月。

  两个月……

  他等不了这么久。

  昨夜那个梦境,太过真实。

  那驿使绝望的嘶吼,那满朝文待悲悯又复杂的眼神。

  还有他自己心头那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块的剧痛……

  一切都历历在目。

  万一……

  万一梦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同藤蔓一般,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一转身,

  对着侍立在殿门阴影处的赵谦沉声道:“传长孙无忌、房玄龄、尉迟敬德,再传太子,来此见朕。”

  “喏。”

  赵谦躬身一礼,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四道身影先后抵达。

  长孙无忌依旧是一身紫袍,面容沉静,只是眉宇间比在朝堂上多了一丝凝重。

  房玄龄跟在他身后,神色温和,眼神中却透着思索。

  尉迟敬德则是大步流星,

  一身武将朝服,显得有些束手束脚,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最后进来的,是太子李治。

  他身形尚显清瘦,面容恭谨,对着李世民行了大礼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只是那双垂下的眼眸里,

  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

  “都坐吧。”

  李世民指了指一旁的坐榻,自己却没有坐下,依旧站在舆图前,背对着众人。

  “臣等参见陛下。”

  几人落座,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最终,

  还是与李世民相交最久,也最懂他心思的房玄龄率先开口,声音温润:

  “陛下可是为黔州之事心忧?”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

  点了点头,

  目光扫过眼前的三位肱股之臣和新立的储君。

  “是啊,”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迷茫。

  “还是玄龄懂朕。”

  “朕在想……承乾的事。”

  话音落下,

  殿内的气氛瞬间又微妙了几分。

  李治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承乾……

  父皇又想起了他的那个大哥。

  自从他被立为太子,这个名字就像一道影子,看似消失了。

  却总在不经意间,

  从父皇的言行中流露出来。

  他心中莫名地涌起一丝不安,那张储君之位,他坐得还不够稳。

  长孙无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他作为李治的亲舅舅,更是新太子的最大支持者,对任何可能动摇国本的风吹草动都极为敏感。

  他沉吟片刻,

  用一种极为审慎的措辞开口道:“陛下,不知……李公子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异动?”

  一声“李公子”,既点明了李承乾如今的身份。

  也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包括皇帝自己,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大唐的储君,是李治。

  再提旧事,恐生波澜。

  李世民何尝听不出自己这位大舅子的言外之意。

  他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走到主位上坐下。

  “无忌,你说话还是这么绕。”

  “若是魏徵在此,怕是早就直言问朕,是不是又动了舐犊之情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那黑炭头说话是冲,却比你们这些弯弯绕绕,听着舒坦。”

  提及故人,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默然不语。

  李世民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

  “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他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静,“国本已定,太子之位,不可更改。”

  “朕今日召你们来,非为国事,是为家事。”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众人,

  “朕昨夜,做了一个噩梦。朕梦到……承乾病亡于黔州。”

  此言一出,

  殿中几人皆是神色一变。

  尉迟敬德是个粗人,闻言瞪大了眼睛。

  房玄龄则是眉头深锁,似在思索。

  而长孙无忌,

  他的反应最是复杂,他既是李承乾的舅舅,又是李治的舅舅。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肉也有厚薄。

  此刻,

  他更多的是从政治层面感到了棘手。

  “陛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境之言,岂可当真?”

  长孙无忌劝慰道,“李公子虽有足疾,但身子骨尚算康健,不至于此。”

  “是啊……”

  李世民喃喃道,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问。

  “道理朕都懂。”

  “可朕这颗心,就是定不下来。”

  他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案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朕总觉得,黔州那边,出事了。”

  “一年半,整整一年半,音讯断绝。”

  “一个州,就这么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成了一片迷雾。”

  “这若是战时,朕丢的就不是一个儿子,可能是一整个江山!”

  帝王之怒,虽未宣之于口。

  却已化作实质般的压力,充斥着整个偏殿。

  李治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他从未见过父皇因为一个梦,而如此失态。

  那份隐藏在帝王威严之下的父爱,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偏殿之内,

  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皇帝的烦忧,

  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都在急速思索着对策,既要安抚帝心,又不能动摇朝局。

  就在这凝滞的气氛中。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尉迟敬德,突然一拍自己的大腿。

  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把旁边正襟危坐的李治都吓了一跳。

  “嗨呀!陛下!”

  尉迟敬德的大嗓门在安静的殿中显得格外响亮。

  “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既然心里惦记着,咱们派人去看看不就结了!”

  他似乎觉得“派人去”还不够,又补充道:

  “不!派别人去咱也不放心,干脆,咱们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脸色同时一变。

  皇帝亲离京师,

  前往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探望一个废太子?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然而,

  李世民的眼睛,却在那一瞬间,猛地亮了起来。

  是啊!

  去看看!

  这个最简单、最直接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和烦躁。

  尉迟敬德这个莽夫,

  有时候却总能说出最合他心意的话。

  那种开疆拓土、

  快意恩仇的豪情,似乎又在他胸中复苏了。

  李治的心猛地一沉,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提议对自己的威胁。

  父皇若真的去了黔州,见到了大哥,万一……

  万一旧情复燃,

  那他这个太子,又当如何自处?

  他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父皇!”

  李治急忙出列,躬身行礼,言辞恳切,“父皇乃万金之躯,系天下安危于一身。”

  “黔州路途遥远,瘴疠横行,况且,您若远离朝纲,恐对国政有所影响。”

  “此事,怕是……不妥。”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既表现了对父亲身体的关怀,又站在了国家大义的高度。

  李世民刚刚亮起的眸光,果然又黯淡了几分。

  李治说得对,

  他是皇帝,不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父亲。

  他的一举一动,

  都牵动着整个帝国的神经。

  看到皇帝犹豫,尉迟敬德急了。

  他本就看不惯朝堂上那些文官的拐弯抹角,此刻见太子也如此,更是憋不住。

  “有啥影响不好的!”

  他站起身,对着李世民一抱拳,声如洪钟。

  “陛下,如今天下太平,四海臣服,谁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动乱?”

  “咱们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就当是去巡视南疆,微服私访,看看地方吏治,体察民间疾苦,这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

  他挠了挠头,又道:“再说了,咱们快马加鞭,又不是去打仗,带上最好的护卫,能有甚危险?”

  “俺老黑这条命,随时都能给陛下挡刀子!”

  尉迟敬德这番粗中有细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世民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

  微服私访!

  这四个字,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理由,一个足以向天下臣民交代的理由。

  既能满足他作为父亲的私心,又能全了他作为君王的公义。

  李世民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缓缓站起身,

  走到尉迟敬德身边,用力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

  “敬德,知我者,莫若你啊。”

  他转过身,

  目光扫过长孙无忌、房玄龄,最后落在了脸色微微发白的李治身上。

  那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走回舆图前,

  粗粝的手指在从长安到黔州的路线上重重一划。

  “就这么定了。”

  他一字一顿,

  声音在殿中回响。

  “明日,轻车简从,启程前往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