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再出发-《官海浮沉:我的三十年仕途笔记》

  离开省城那天,天色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为我的远行渲染着一种悲壮又略带伤感的氛围。

  清薇执意要来送我。她请了半天假,抱着刚满三岁、还在咿呀学语的儿子浩宇,站在长途汽车站杂乱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单薄。浩宇似乎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样子,伸出小手抓着我的衣领。

  “到了那边,一个人,注意身体。”清薇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布包递给我,里面是她起早蒸的包子,还有几罐我爱吃的她亲手腌的酱菜,“那边条件苦,听说冬天冷得很,我给你织的毛衣放在最上面了。别逞强,该穿就穿。”

  她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温柔,但眼神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她知道我这次下去,并非坦途。我们之间,因为我的忙碌,因为聚少离多,似乎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隔膜,但在此刻,这隔膜被离别和不舍暂时融化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脸蛋,“浩宇,在家要听妈妈的话,等爸爸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忽然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爸爸……抱……”

  这一声,差点让我没绷住。我用力抱了抱儿子,又看向清薇,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家里……辛苦你了。”

  她摇摇头,眼圈微红,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家里有我,你安心工作。记住爸说的话,平平安安最重要。”

  没有隆重的欢送仪式,没有前呼后拥的随从。只有陈默请了假,开车把我们送到车站。他帮我提着那个半旧的皮箱,拍了拍我的肩膀:“致远,青云县虽然偏,但天高皇帝远,未必不是个好地方。沉下心来,扎扎实实干几年,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有什么需要,或者遇到难处,随时给我打电话。”

  赵瑞龙也托人捎来了一句话,语气一如既往的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关切”:“致远啊,下去锻炼锻炼也好,基层最磨炼人。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可以跟老同学开口嘛。”

  我笑着对捎话的人表示了感谢,心里却明镜似的。他此刻想必正春风得意,我这位昔日“竞争对手”的黯然离场,恐怕正是他乐见其成的。

  登上了那辆开往青云县的、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长途汽车,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清薇抱着孩子,还在向我挥手。陈默站在她身旁,也抬手致意。

  汽车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驶出车站。窗外的景象从熟悉的城市街景,逐渐变为郊区的农田,最后彻底融入灰蒙蒙的雨幕和旷野之中。

  我靠在并不舒适的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在政策研究室熬夜写稿的日子,闪过跟随周老视察时见过的宏大场面,闪过与各路官员、商人周旋应酬的场景……这一切,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过去。

  如今,我只是一个即将奔赴贫困县的代县长,前途未卜。

  但奇怪的是,离开了省城那个巨大的权力磁场,离开了那些无形的倾轧和算计,我内心深处,反而生出一种异样的轻松感。就像周老说的,那是另一个战场,一个或许更直接、更纯粹的战场。

  我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面放着组织部的介绍信、一些基本资料,以及周老送我的那本牛皮笔记。

  “青云县……”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种混合着忐忑、责任和隐隐期待的复杂情绪,在胸中激荡。

  再出发。这一次,是为自己,也为恩师的嘱托,更为那些我尚未谋面,却在资料上看到过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青云县百姓。

  汽车在雨中的国道上颠簸前行,载着我,驶向未知,也驶向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