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在梦里杀了自己-《痴傻贵妃,权倾朝野》

  第四夜,冷宫如死。

  风被堵在墙外,连枯叶都不敢翻动。

  一豆烛火在虞妩华面前摇曳,映得她半张脸明、半张脸暗,像从裂开的镜中走出的人。

  她盘膝坐于寝榻之上,指尖再度划破,血珠滚落,滴入香炉。

  炉中沉水香早已燃尽,只余灰烬,可那血一触即燃,竟腾起幽蓝火焰,无声无息,却灼得空气扭曲。

  这是“归魂引”——鹤龄道人所授禁术,以精血为引,执念为桥,唤回残魂碎片。

  代价是神识撕裂,稍有不慎,便成痴癫。

  但她已别无选择。

  玉佩渗血、倒影现形、银发突生……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是她的记忆在反噬,是另一个“她”在苏醒。

  火焰升腾刹那,虞妩华双目骤闭。

  意识如坠深渊。

  再睁眼时,她立于高台之上。

  寒风割面,铜铃悬梁,脚下是万丈宫阙,身后是昭阳殿灯火通明。

  而她手中,端着一杯酒,杯沿尚有热气蒸腾,酒色乌沉,泛着金属光泽——那是鸩毒特有的腥涩。

  对面站着一个女人。

  素衣如雪,襟前染血,长发垂落,面容与她一模一样,唯眼神如刀,剜骨剔魂。

  “你来了。”那女人笑,声若寒泉,“我等你很久了。”

  虞妩华心口猛颤:“你是谁?”

  “我是你。”女人一步步逼近,“是你不愿记起的那一半——被埋葬的恨,被剜去的痛,被生生截断的命。”

  她抬手,指向虞妩华手中的毒酒:“把它喝下去。”

  “我不——”

  “你以为你在复仇?”女人冷笑,声音陡然拔高,“你不过是在重复我的结局!母亲被毒杀、兄长战死边关、家族覆灭、爱人赐死……这些事,前世已发生过一次,现在呢?你现在做的每一步,都在把它们重新刻进命运!”

  虞妩华瞳孔剧缩。

  眼前景象骤然炸开——

  将军府火光冲天,母亲倒在血泊中,手中紧握半枚玉佩,唇间溢出最后一句:“姐姐……活下去……”

  北境雪原,兄长身披残甲,背靠断旗,箭矢穿胸,临终嘶吼:“妹妹,快走!”

  昭阳殿内,萧玦独坐龙椅,手中火折子点燃一叠信笺,字迹熟悉——全是她年少时写给他的情书,一页页化为灰烬,他眸底无悲无喜。

  “不!”虞妩华嘶吼,踉跄后退,“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真相!是复仇!不是重蹈覆辙!”

  “可你正在成为我。”女人逼近,指尖划过她脸颊,冰冷如尸,“你以为你在掌控棋局?其实你早被执念吞噬。你恨白月光,可你比她更狠;你怨帝王无情,可你正用同样的手段诛心;你扮痴傻,藏锋芒,可你的心,早就和这冷宫一样,烂透了。”

  虞妩华浑身发抖,指甲掐入掌心。

  “我不是你……我不是……”

  “那你告诉我,”女人低语,贴近她耳畔,“为何你会梦见自己亲手递上毒酒?为何你袖中藏着的玉佩会渗出血?为何每到月圆,井底就会响起《折柳吟》?”

  她猛然抬头,四周幻象消散,唯剩高台空寂。

  女人已不见。

  唯有那杯毒酒,仍稳稳托在她手中。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在动——不受控制地,将酒杯举至唇边。

  “不——!”她怒吼,摔杯于地。

  碎瓷飞溅。

  梦碎。

  现实回归。

  冷宫寝室内,烛火猛地一跳,熄灭。

  黑暗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虞妩华蜷缩在榻上,冷汗浸透寝衣,发丝黏在额角,唇色惨白如纸。

  她抬起手,颤抖地抚上脸颊——指尖触到温热湿意。

  她在梦中流泪了。

  可她早已忘了怎么哭。

  门外,白芷守了一夜。

  自前夜贵妃取出玉佩后,她便寸步未离。

  她亲眼见过主人在井边与倒影对视,见过那根突兀的银发,更见过昨夜香炉自燃、火呈幽蓝之异象。

  她不懂法术,却知危险已在逼近。

  五更将至,天光未现。

  忽闻屋内传来一声闷响,似桌案倾倒,紧接着是脚步凌乱、喘息急促。

  “娘娘!”白芷拍门,“您怎么了?”

  无人应答。

  反倒传来低哑的厉喝:“滚出我的身体!这是我的命!我的魂!不准抢——!”

  白芷心胆俱裂,撞门而入。

  只见虞妩华赤足立于床头,手中攥着一块碎瓷片,双目赤红如血,额角一道划伤正缓缓渗血。

  她对着空处挥舞手臂,仿佛在与无形之人搏斗。

  “滚!滚啊——!”

  “娘娘!是我!白芷!”她扑上前,死死抱住虞妩华腰身。

  却被狠狠甩开,撞上墙壁,喉头一甜。

  混乱中,虞妩华腕上玉镯骤然崩裂,碎玉四溅。

  一道深痕自腕部蜿蜒而下,鲜血滴落,在青砖地上绽开一朵朵暗红之花。

  诡异的是——

  血滴落地瞬间,砖缝之间竟浮现出一行字迹,墨黑如蚀,字字清晰:

  戊戌日,吾死于君手。

  那是她前世日记中反复书写的日子,每一笔都刻着不甘与痛悔。

  如今,它竟以血为引,重现于地。

  白芷瘫坐在地,浑身发抖,望着那行字,又望向癫狂中的虞妩华,终于明白——

  娘娘的魂,正在分裂。

  黎明微光透过窗棂,洒在虞妩华脸上。

  她终于力竭,跌坐于地,双目失焦,呼吸渐弱,终至昏睡。

  白芷爬过去,颤抖着手为她包扎伤口,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此时,虞妩华嘴唇微动,似在梦呓。

  声音极轻,却如惊雷炸在寂静之中:

  “青娥……你说,他还记得那块玉佩吗?”

  白芷浑身一僵。

  青娥?那个早在先帝年间就投井自尽的旧婢?

  她不敢问,不敢动,只默默守在榻边,直到晨光彻底驱散黑暗。

  数个时辰后,虞妩华缓缓睁眼。

  目光清明,却深不见底。

  她没有起身,只是静静望着帐顶,良久,才低声开口:

  “小扫雪。”

  门外候着的小太监急忙进来,低头哈腰。

  虞妩华侧过脸,嗓音沙哑却不容抗拒:

  “你可见过一个穿素衣的女人,在夜里绕井行走?”第五夜,冷宫井畔。

  风仍死寂,却似有无形之物在暗处呼吸。

  虞妩华立于井边,素衣单薄,肩头披着一层薄霜似的月光。

  她手中捧着一只青瓷碗,碗中汤药乌黑如墨,浮着几缕金线般的残香——那是“断引汤”,以三更露、寒髓草与亡者发灰熬制七日而成,专为斩断魂魄纠缠而设。

  可她没有喝。

  她只是静静看着井口,那幽深如眼的黑洞,仿佛能吞尽世间执念。

  自昨夜梦中血书现形、小扫雪颤声说出那句“她说,她在等一个人替她活下来”之后,她便明白了——那反复出现的“另一个自己”,不是疯癫,不是幻影,而是她前世临死前那一缕不散的怨魂。

  是虞妩华,却又不再是虞妩华。

  那是被背叛至极、被剜心而亡的旧魂,因她一次次使用“归魂引”撕裂神识,终于破封而出,借血脉残痕归来。

  如今两魂共寄一躯,若不决断,终有一日,她的意识将彻底湮灭,沦为一具由恨意驱使的空壳。

  她不能输。

  她还有未竟之事,还有未杀之人,还有……那个还在冷宫外徘徊的身影。

  想到此处,她指尖微动,手腕上缠绕的素缎滑落,露出昨日碎玉划出的伤痕。

  血已凝结,皮肉翻卷如唇,隐隐泛着青黑色——那是魂毒侵体的征兆。

  时间不多了。

  她缓缓跪坐于井沿,将碗中“断引汤”倾倒入井。

  药液落入水面,并未扩散,反而如油燃火,骤然腾起一圈幽蓝火焰,沿着井壁盘旋燃烧,映得四壁鬼影幢幢。

  “你要复仇,我来完成。”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地,“你要恨他,我替你恨。你所受之辱、所失之命、所焚之情,我都记下了。”

  火焰猛地一跳。

  “但从今往后——”她仰首,目光如刃刺向虚空,“我不再是你。”

  话音落,井水轰然翻涌,如沸如怒。

  一道黑影自水中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一人形——依旧是她的模样,素衣染血,银发狂舞,双目赤红如焚。

  那旧魂悬浮半空,周身黑气缭绕,宛如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你说不再是我?”声音嘶哑,似千百冤魂同语,“可你的手也沾过血,你的心也藏过毒,你夜里梦呓的名字,不也是‘萧玦’吗?你以为你能超脱?你不过是在用更冷静的方式,走完我的老路!”

  虞妩华不动,只抬手抚过心口。

  “或许你说得对。”她低语,“我确实在重复你的痛苦。但我不会重复你的结局。”

  两股气息骤然碰撞——

  一股是新生意志,清明如雪;一股是积年怨魄,烈如焚城。

  刹那间天地无声,连风都凝滞。

  虞妩华七窍渗血,鼻下蜿蜒红线滴落襟前,她却咬牙挺立,脊背笔直如剑。

  旧魂咆哮,扑身而来。

  二者相撞,如同灵魂撕裂又重组。

  她看见无数画面倒灌入脑海:母亲咽气时攥紧的玉佩、兄长最后一箭射穿敌将咽喉、昭阳殿前她跪拜接旨时颤抖的手指……还有那一夜,萧玦站在冷宫门口,火光照亮他半边脸,他说:“朕本可救你,是你不肯回头。”

  痛,深入骨髓。

  但她撑住了。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旧魂终于停止挣扎。

  它缓缓消散,化作一缕青烟,轻轻钻入虞妩华心口。

  她仰天长啸,声如裂帛,一头乌发寸寸转白,又在瞬息间恢复如墨。

  唯有额角多了一道细不可察的银纹,隐于发际,像一道封印。

  远处宫墙之下,马蹄声疾。

  萧玦勒马停驻,玄色披风猎猎翻飞。

  他掌心紧握一枚玉佩——完整无缺,雕工古拙,背面刻着四个小字:“生死同符”。

  那是他在先帝密匣中发现的遗物,夹在一本尘封的《摄政录》里。

  他望着冷宫方向,眸色深沉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