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月下的疲惫-《国子监来了个女阎王》

  萧景珩真的回去背《诗经》了。

  虽然背得磕磕绊绊,虽然“关关雎鸠”在他嘴里念得像“关关破鸟”,但他确实在背。

  连赵无咎都惊掉了下巴:“世子,您……您没事吧?”

  “滚!”萧景珩没好气地瞪他,“小爷我爱学习,不行吗?”

  说这话时,他耳朵尖有点红。

  夜深了,萧景珩还在跟“窈窕淑女”较劲。

  他背得头昏脑涨,打算去后院井边洗把脸醒醒神。

  月色很好,清清冷冷地洒在地上。

  他走到井边,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清弦。

  她独自一人坐在井台边,背对着他,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肩线,那身素白衣裳在夜色里几乎要融进去。

  萧景珩下意识想躲,脚步却像被钉住了。

  他看见她抬起手,极轻地按了按自己的左肩。那里,之前受伤的地方。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和白天那个冷硬如铁、无所不能的女阎王,判若两人。

  萧景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沈清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躲在阴影里的萧景珩。

  那一刹那,她眼底的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覆上了熟悉的冰层。

  “谁?”她的声音冷冽。

  萧景珩硬着头皮走出来:“……我。”

  “何事?”她站起身,恢复了平日挺拔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脆弱的身影只是月光造成的错觉。

  “没、没事!”萧景珩有点慌,随口扯道,“出来背诗!《诗经》!”

  沈清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要走。

  “喂!”萧景珩鬼使神差地叫住她,“你的伤……没事了吧?”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沈清弦脚步顿住,侧过头,月光照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与你何干?”

  语气疏离,带着明显的划清界限。

  萧景珩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那股熟悉的憋闷感又回来了。

  “是不相干!”他梗着脖子,“小爷我就是随便问问!”

  沈清弦不再理会他,径直离开了。白衣很快消失在月色里,像从未出现过。

  萧景珩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他分明看见了她刚才按肩膀的动作,分明感受到了那一瞬间她身上流露出的疲惫。

  可她偏偏要用最坚硬的外壳把自己裹起来。

  不识好歹!

  他愤愤地想,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

  第二天礼法课,萧景珩一直偷偷观察沈清弦。

  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讲课,提问,训斥不认真的学生。左臂动作自如,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可萧景珩就是觉得,她今天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一点,唇色也更淡。

  装,接着装。

  他心里嘀咕,却又忍不住担心。

  课间,沈清弦被王司业叫走了。

  萧景珩趴在走廊栏杆上,看着她和王司业站在远处说话。

  王司业脸色不太好看,手指几乎要戳到沈清弦脸上,似乎在激烈地指责什么。

  沈清弦只是安静地听着,脊背挺直,面无表情。

  隔得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萧景珩能猜到,肯定又是为了之前礼部官员那件事,或者别的什么麻烦。

  他看着沈清弦独自面对王司业的刁难,那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有些孤立无援。

  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烧了起来。

  这老东西!

  他捏紧了拳头,差点就要冲过去。

  可就在这时,沈清弦似乎说了句什么,王司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最终悻悻地甩袖离去。

  沈清弦站在原地,看着王司业走远,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她抬手,再次按了按左肩,虽然动作很快,但还是被萧景珩捕捉到了。

  果然……还是疼的吧?

  放学后,萧景珩做贼似的溜到了博士厅后面。

  沈清弦住的小院里飘出淡淡的药味。

  她在煎药。

  萧景珩躲在老槐树后,看着她沉默地守着药罐,时不时咳嗽两声。那声音压抑着,闷闷的,听得他心里发堵。

  他想起自己受伤时,她给的药膏。效果那么好,肯定是宫里的好东西。

  可她自己的伤,用的却只是这普通汤药?

  太子哥哥……对她好像也没多上心?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更不舒服了。

  夜里,萧景珩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沈清弦月下疲惫的身影,和她独自煎药的模样。

  他猛地坐起来,翻箱倒柜,找出之前从王府“顺”来的那瓶顶级金疮药。

  这药效果极好,他之前用过,伤口好得飞快。

  他拿着药瓶,犹豫了半天。

  给她?

  凭什么!她那么对我!

  可是……

  可是她刚才咳嗽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难受。

  小爷我只是……不想欠她人情!对!就是这样!

  他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出斋舍,再次来到沈清弦的小院外。

  药味还没散尽,里面已经熄了灯,想必是睡下了。

  萧景珩做贼一样,左右张望,确定没人,才飞快地把药瓶从窗缝塞了进去。

  “啪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二天,萧景珩惴惴不安地去上课。

  他偷偷观察沈清弦,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她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不出喜怒。

  直到快下课时,她才淡淡开口:

  “昨夜,有人往我房里塞了东西。”

  萧景珩心里一紧,头皮发麻。

  “若是恶作剧,”沈清弦的目光扫过台下,似乎在每个人脸上停留,又似乎没有,“最好没有下次。”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警告意味明显。

  萧景珩低下头,心里又委屈又生气。

  狗咬吕洞宾!

  小爷我再管你的事就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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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放学时,他却在自己的书箱里,发现了一小包蜜饯。

  包装的纸上,依旧是那清峻熟悉的字迹:

  “药,谢了。”

  “蜜饯,润喉。”

  萧景珩拿着那包蜜饯,愣在原地。

  心里那点委屈和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甜甜、陌生又挠人的滋味。

  他捏起一块蜜饯放进嘴里。

  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