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归途-《国子监来了个女阎王》

  临时营地一片忙乱。

  太医和随行的医官穿梭在各个帐篷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和血腥味。

  获救的学生们被妥善安置,伤势较重的如谢允之、陆沉舟被重点看护,轻伤的也在接受包扎。

  萧景珩躺在柔软的垫子上,腿上的伤已经被清洗、上药、重新包扎好,虽然还疼,但那种钻心的剧痛已经缓解。

  太医说他运气好,伤口虽深但没伤到筋骨,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生静养。

  他听着帐外传来的、属于“安全”范畴的嘈杂声响,看着帐篷顶部熟悉的纹样,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就这么……结束了?

  那些黑暗、血腥、饥饿、狼嚎、还有冰冷的箭矢……都过去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沈清弦紧紧攥住时的触感,冰凉,却有力。

  “世子,该喝药了。”一名内侍端着药碗躬身进来。

  萧景珩收回思绪,接过药碗,浓郁的苦味让他皱了皱眉,但还是仰头一口灌下。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他却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沈博士呢?”他放下药碗,状似随意地问道,“她……伤势如何?”

  “回世子,沈博士手臂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并无大碍。陛下和太子殿下召见,沈博士刚过去回话。”内侍恭敬地回答。

  萧景珩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他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她说。

  没过多久,帐外传来通报声,是靖王府的人闻讯赶来了,靖王妃甚至亲自来了,抱着他就是一通心肝肉地哭,絮絮叨叨地说着后怕和担忧。

  萧景珩有些无奈,但看着母亲哭红的眼睛,心里也是酸涩难言,只能笨拙地拍着母亲的背安抚。

  好不容易安抚住母亲,他又陆续接待了几波前来探视的宗室和官员,都是满脸关切,言语间带着打探和庆幸。

  萧景珩强打着精神应付,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这些虚与委蛇的关切,让他格外想念之前在林中,那种虽然危险,却彼此依靠、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借口伤势需要静养,终于打发走了所有人。

  帐篷里安静下来。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他却毫无睡意。

  他靠在软垫上,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帐帘,耳朵竖着,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她在陛下和太子那里……会说什么?

  那些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谢允之和陆沉舟,还有赵无咎他们,怎么样了?

  一个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低低的交谈声。

  “……博士这边请,马车已经备好。”

  是沈清弦回来了!

  萧景珩立刻坐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衣襟,心跳莫名加快。

  帐帘被掀开,沈清弦走了进来。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破烂染血的衣衫,穿着一身干净的、略显宽大的素色宫装,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除了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一些,手臂上缠着的细白纱布透出些许痕迹,她看起来和平时那个清冷如玉的国子监博士并无二致。

  仿佛林中那个浑身浴血、眼神锐利如刀、会为了救他而折返、会信任地对他说“因为我信你”的沈清弦,只是一场幻影。

  萧景珩看着她,一时竟有些恍惚。

  沈清弦走进来,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在他包扎好的腿上停留了一瞬。

  “世子伤势如何?”

  她的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没……没事了。”萧景珩下意识地回答,声音有点干,“太医说养养就好。”

  他顿了顿,忍不住追问:“你……你的伤……”

  “无妨。”沈清弦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陛下有令,重伤者留营继续诊治,轻伤及无恙者,即刻启程回国子监。”

  她看向他:“世子需要留营休养。”

  萧景珩一愣:“那你……”

  “我随队回国子监。”沈清弦淡淡道,“监内事务,不能久旷。”

  萧景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要走了?

  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看着沈清弦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想起林中她扶着自己时紧抿的唇线,想起她耳根那抹极淡的绯色,想起她说的“因为我信你”……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我也回去!”他脱口而出。

  沈清弦微微蹙眉:“你的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萧景珩梗着脖子,试图证明自己般动了动腿,立刻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强忍着,“我……我可以坐马车!绝对不会耽误行程!”

  他眼巴巴地看着沈清弦,眼神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和不舍:“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这里……这里闷得慌……”

  沈清弦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副明明疼得冒汗却还要硬撑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依赖的光芒。

  她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帐篷里安静了片刻。

  “随你。”

  最终,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转身朝帐外走去。

  “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萧景珩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因为腿上的疼痛倒吸一口凉气,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他忍着痛,招呼内侍帮他更衣,准备马车。

  半个时辰后,车队缓缓启程,离开这片留下了太多惊心动魄记忆的猎场。

  萧景珩独自坐在宽敞的马车里,身下垫着厚厚的软垫,腿被妥善固定着。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颠簸带来的细微痛楚。

  他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向外面。

  车队中,有一辆不起眼的青篷小车。

  他知道,沈清弦就在那里面。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山林景色,那些曾经觉得狰狞可怕的树木,此刻看来,竟也有了几分亲切。

  危险似乎已经远去。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揣着一块从他那件破烂红衣上偷偷撕下来的、染着血和泥的布条。

  还有她那句,仿佛带着温度的话——

  “因为我信你。”

  萧景珩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马车轱辘,压过官道,发出规律的声响,朝着京城,朝着国子监,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