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晨露与木屑-《雾里余温》

  天刚蒙蒙亮,思砚就被院子里的响动吵醒了。他揉着眼睛推开门,看见林砚已经支起了木工架,手里的刨子正贴着槐木板游走,木屑像雪片似的簌簌落下,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醒了?”林砚抬头笑了笑,鼻尖沾着点木屑,“过来试试手感。”他把刨子递过来,“顺着木纹推,别用蛮力。”思砚接过刨子,沉甸甸的木柄还带着林砚的体温,刚碰到木板就歪了方向,木屑没下来多少,倒在板面上划出道歪痕。

  “别急,”林砚握着他的手调整角度,“你看,木纹是斜着走的,刨子得跟着它的势……对,就这样,慢慢推。”思砚感觉掌心传来一股巧劲,刨子贴着木板滑过,卷着长长的木屑“噗”地落下,露出底下光滑的木面,带着新鲜的槐木香气。

  苏晚端着粥从屋里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晨光穿过晾架的缝隙,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木屑在光尘里跳舞,思砚的脸红扑扑的,林砚的笑声混着刨子的轻响,像浸了蜜的晨露。“先吃早饭,”她把碗放在竹桌上,“粥里加了新晒的薄荷,凉丝丝的解腻。”

  思砚放下刨子,手心里已经冒出薄汗。他端起粥碗,薄荷的清香混着米香钻进鼻子,刚喝两口,就看见苏晚蹲在薄荷田边,手里拿着小铲子在松土,晨露沾湿了她的裤脚,鞋面上还沾着新鲜的泥。“苏姨,我来帮你。”他放下碗就要过去,被林砚拉住了。

  “让她自己弄吧,”林砚往他碗里夹了块腌菜,“你苏姨侍弄这些苗,比谁都上心,咱们别添乱。”话刚说完,就见苏晚从田里拔出棵杂草,回头冲他们笑:“这草长得比苗还快,再不拔就把肥都抢光了。”

  吃过早饭,思砚跟着林砚学凿榫卯。林砚在木板上画好线,教他用凿子一点点凿出凹槽:“这叫‘入榫’,得严丝合缝,差一分都不行。”思砚握着凿子的手直抖,第一下就凿偏了,在木板上留下个歪坑。“没事,”林砚拿起砂纸,几下就把坑磨平了,“我初学的时候,整坏了三张板呢。”

  院门外传来铃铛声,是来老先生推着独轮车来了,车上装着个旧竹筐。“小砚,帮我看看这筐还能修不?”来老先生把竹筐递过来,筐底破了个洞,几根竹条断了,“装薄荷叶子总漏,扔了又可惜。”

  思砚接过竹筐,看见筐沿上刻着个小小的“砚”字——是他小时候刻的,那时候来老先生总叫他帮忙采薄荷,说他手巧,能避开最嫩的尖。“我来修吧。”他找出家里的细竹条,学着林砚修农具的样子,用篾刀削尖了,一点点穿进破洞,再用细麻绳绑紧。

  林砚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嘴角噙着笑,手里的刨子却没停,木屑堆得像座小山。苏晚浇完田,坐在凉棚下择菜,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阳光落在她沾着泥的手上,亮得像撒了金粉。

  中午吃饭时,思砚的手指被竹条划破了,苏晚赶紧找来布条给他缠上,边缠边念叨:“跟你说过竹条尖得很,偏不小心……”林砚在旁边插了句:“男孩子嘛,破点皮算啥。”却转身从屋里翻出瓶獾油,往思砚伤口上抹了点,“这个管用,我小时候劈柴伤了手,抹两次就好。”

  下午,思砚终于凿好了第一个榫头。他把两块木板拼在一起,“咔嗒”一声卡得严严实实,晃都晃不动。“成了!”他举着木板跑给苏晚看,苏晚正在翻晒薄荷干,接过木板摸了摸:“真不错,比你林叔第一次做的强多了。”林砚在一旁“哼”了声:“那是我让着他,故意做差了的。”

  夕阳西下时,竹凳的四条腿已经做好了。思砚把凳面和腿用榫卯拼起来,虽然歪歪扭扭,却稳稳地立在地上。“明天再打磨打磨,就能用了。”林砚拍着他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得思砚脖子有点痒。

  苏晚把晒好的薄荷收进布包,看见竹凳时笑了:“摆在薄荷田边正好,以后摘叶子累了,就能坐着歇脚。”她往思砚兜里塞了块薄荷糖,“奖励你的。”

  思砚含着糖,看着自己做的竹凳在暮色里站着,突然觉得,日子就像这榫卯,看着麻烦,只要一点点用心凿,总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稳当又暖和。晚风带着薄荷的香吹过来,混着槐木的味,还有远处稻田的蛙鸣,把这个傍晚填得满满的,像他手里那块快化完的糖,甜得能淌出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