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老吴”-《我在大学斩鬼悟道》

  “这…这是…”

  陈斌目瞪口呆,以为自己眼花了。

  “祠堂…祠堂在消失?”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灵觉中那沉甸甸压在地基下的“水官印”

  怨气,

  此刻如同被投入了另一个空间,

  变得极其遥远和模糊!

  几息之间,

  波动停止。

  眼前,

  只剩下那片空旷龟裂的枯荷塘,

  以及塘边荒芜的野地。

  伏波祠那高出地面的青石地基,

  连同其上所有的痕迹——

  倾倒的香炉、断掉的邪香、泼洒的香灰,

  甚至张清明滴落在石面上的鲜血——

  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激斗、号子、金铁交鸣,

  都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只有张清明手中,

  那半枚冰冷沉重、边缘还沾着他新鲜血液的铁尉令,

  以及三人身上狼狈不堪的泥污和伤口,

  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

  瘸腿李拄着枣木拐,

  佝偻着背,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祠堂消失的地方,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枯瘦的身体微微颤抖,

  显然刚才那几句号子和眼前的变化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精力。

  “李…李伯?”

  林薇薇试探着开口,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浓浓的感激,

  “谢谢您…救了我们…”

  瘸腿李缓缓转过头,

  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

  尤其在张清明手中那半枚铁尉令上停留了一瞬。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仿佛看透世事的麻木。

  “救?”

  他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嗬嗬声,

  像是破风箱在漏气,

  “老汉…只是…吼了两嗓子…压了压它的火气…”

  他顿了顿,

  浑浊的目光投向枯荷塘深处,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水官印’…镇河铁尉…几百年咧…

  怨气…哪是…那么容易…散的…

  半块‘钥匙’…封得了一时…封不住…一世…”

  他不再说话,

  拄着拐杖,

  拖着那条沉重的木腿,

  一瘸一拐,

  默默地走向荒草丛生的深处,

  身影很快被稀疏的杂树林吞没,

  仿佛从未出现过。

  “钥匙?封不住一世?”

  陈斌摸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后背疤痕,

  脸色难看,

  “意思是…那玩意儿…还会回来?”

  张清明低头看着掌心那半枚冰冷的铁尉令。

  暗沉的金属吸吮着他伤口渗出的血珠,

  那股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寒意,

  以及最后爆发出的微弱金光,

  都证明着它的不凡。

  他小心地将它收进内袋,

  贴近胸口皮肤,

  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强行冷静下来。

  “至少现在压下去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

  “走,先离开这儿。”

  三人互相搀扶着,

  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片死寂的枯荷塘。

  清晨的校园开始苏醒,

  远处传来学生晨跑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广播声。

  这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此刻竟显得有些陌生和不真实。

  回到校外那间熟悉的出租屋,

  锁上门,

  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

  陈斌一头栽倒在床上,

  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

  林薇薇默默走进狭小的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

  用冷水狠狠搓洗着脸上的泥污,

  冰凉的水让她打了个激灵,

  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张清明坐在唯一的旧书桌前,

  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枚铁尉令放在铺开的干净纸巾上。

  暗沉的金属表面,

  刻痕深处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

  他拿出手机,

  对着令牌断裂的边缘和那个清晰的“铁尉”

  小标记,

  仔细地拍照。

  “王伯的信上说,

  这半块‘钥匙’是从‘镇河铁匣’里,

  和那邪门的骨香一起找到的。”

  张清明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带着思索,

  “‘伏波祠旧基,水下三尺’。

  铁匣…还在下面?”

  “可祠堂地基都消失了!”

  陈斌翻了个身,

  声音闷闷的,

  带着后怕,

  “连个坑都没留下!怎么找?”

  “感觉…铁匣…还在那里。”

  林薇薇擦着脸走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

  小脸依旧苍白,

  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亮,

  “祠堂地基消失,

  像是…被那半块铁令的力量…暂时‘藏’到另一个地方了?

  或者…沉到更深的地下去了?

  那铁匣…应该也跟着一起…‘藏’起来了。”

  她的灵觉对那铁匣本身并无强烈感应,

  但结合王伯的信和祠堂消失的诡异现象,

  她倾向于这个猜测。

  “藏起来…”

  张清明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目光落在铁令断裂的参差边缘,

  “那就需要另半块‘钥匙’才能打开…或者找到它。”

  “另半块?”

  陈斌猛地坐起来,

  “去哪找?景泰年间的东西!几百年了!早化成渣了吧!”

  “未必。”

  张清明眼神锐利起来,

  “王伯能弄到这半块,

  说明它一直存在。

  李伏波被沉渊的地方是‘锁龙渊’,

  但伏波祠建在这里,

  供奉他…或者说,

  镇压他,

  必然有原因。

  另半块铁尉令,

  会不会和当年沉渊的地点有关?

  或者…和沉渊的仪式有关?”

  他脑中飞快地梳理着《河工异闻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

  “遴选八字至阴、命格奇硬者…缚以秘传符文锁链…”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铁令上那三道枷锁缠绕龙形的符号,

  “符文锁链…镇物…

  这铁尉令,

  会不会就是开启或控制那‘符文锁链’的钥匙的一部分?”

  思路逐渐清晰,

  但线索却断了。

  锁龙渊在哪里?

  当年沉渊的具体地点?

  参与仪式的还有谁?

  这些关键信息,

  如同沉入了历史浑浊的河底。

  “得查!”

  张清明做出决断,

  “查地方志!

  查景泰年间的河工档案!

  特别是关于‘镇河铁尉李伏波’和‘锁龙渊’的记载!

  老图书馆的地下秘档被封了,

  但市档案馆、省图书馆…或许还有线索!”

  “可…怎么查?”

  林薇薇有些茫然,

  “那些地方,没熟人没介绍信,我们几个学生…”

  “有熟人。”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响起。

  三人悚然一惊,

  猛地回头!

  只见出租屋那扇老旧的木门,

  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袍、身形瘦高的中年男人,

  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

  他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

  仿佛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

  五官平凡到扔进人堆就找不到,

  唯有一双眼睛异常平静,

  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此刻正毫无波澜地看着屋内的三人,

  目光在张清明面前纸巾上那半枚铁尉令上停留了一瞬。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陈斌瞬间炸毛,

  挣扎着想站起来,

  后背的剧痛让他又跌坐回去。

  灰袍人没有回答陈斌,

  目光平静地转向张清明,

  声音和他的人一样,

  平平板板,

  没有起伏:

  “市档案馆地方文献部的老赵,

  欠我一点人情。

  报我的名字,

  他会让你们看景泰年间河工转运使衙门的存档。”

  他顿了顿,

  报出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

  “就说…‘老吴’让你们去的。”

  说完,

  他不再看三人惊疑不定的表情,

  视线缓缓扫过桌面,

  最终落在那几张被张清明用来擦拭铁令、

  沾着香灰和少许暗红血渍的纸巾上。

  他向前踏了一步,

  无声无息,

  如同飘进来一般。

  枯瘦的手指伸出,

  极其自然地捻起那几张沾着灰白香灰的纸巾,

  小心翼翼地折叠好,

  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标本。

  “至于这个…”

  他抬起眼皮,

  那双古井般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张清明的身影,

  声音依旧平淡,

  却像冰锥刺入骨髓,

  “‘沉渊骨香’的残灰…

  时辰未到,

  钥匙还差一半。

  这点引子,

  暂时由我保管吧。”

  话音未落,

  他整个人如同融入阴影的墨迹,

  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门缝。

  老旧的门板“咔哒”

  一声轻轻合拢,

  仿佛从未被推开过。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桌上那半枚冰冷的铁尉令,

  在昏暗的灯光下,

  泛着幽幽的暗光。

  冷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

  紧贴着胸口皮肤,

  像一块刚从冻河底捞起的沉铁。

  半枚铁尉令,

  躺在张清明心口的位置,

  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铁锈和血腥混合的寒气。

  出租屋窗外,

  城市喧嚣的灯火模糊地透进来,

  落在桌面上几张沾着灰白香灰和暗红血渍的纸巾上——

  那是

  离开前唯一带走的东西。

  “‘沉渊骨香’的残灰…”

  林薇薇的声音很轻,

  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

  她坐在椅子上,

  抱着膝盖,

  目光落在空了的桌面上,

  “他说…‘时辰未到,

  钥匙还差一半’…

  这引子,

  他拿走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腕,

  那里空荡荡的,

  乱魂铃被她小心地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