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影随-《天命杀猪匠》

  离开枯坞镇,陈七一路向西。

  杀猪刀在吸收了那所谓的“血饩”之后,变得异常沉寂,连那持续的指向性牵引都微弱了许多,仿佛陷入了消化般的沉睡。体内那折磨人的饥渴感也暂时消失,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病态的“健康”感。

  但这并未让他感到轻松,反而更加不安。那尊“臋矔”和枯瘦老人临终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血饩”是什么?为何能如此有效地“喂饱”这把邪刀?这镇子的衰败,是否就与“饲刃者”或类似的存在不断掠夺这些“血饩”有关?

  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与那些邪异的“饲刃者”,又有何本质区别?

  思绪纷乱间,他走入了一片地形复杂的丘陵地带。怪石嶙峋,林木渐渐稀疏。

  傍晚时分,天色再次阴沉下来,山风渐起,带着呜呜的哨音。

  突然——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毫无征兆地袭来!

  如同冰冷的蛇滑过后脊,陈七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荒草,怪石,枯树…视野所及,空无一人。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而且…不止一道目光!

  是野兽?还是…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后用布包裹的刀柄。杀猪刀依旧沉寂,没有任何示警。

  他加快脚步,试图甩掉这种不适感。

  然而,那窥视感如影随形。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些目光的主人在借助地形和渐暗的天色,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如同经验老道的猎手在跟踪猎物。

  陈七的心渐渐提了起来。他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路线,时而急行,时而突然躲入巨石之后观察。

  几次之后,他终于捕捉到了异常!

  在他侧后方约百步外的一块风蚀岩后,一道极淡的黑影一闪而没!速度极快,完全不似常人!

  不是野兽!是人!或者说…是某种类人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在他左前方的枯木林中,他似乎看到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枝桠间无声无息地荡过!

  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协调性和非人的敏捷。

  是那些“饲刃者”追来了?!陈七背后瞬间冒出冷汗。废屠宰场那短暂的交手,让他深知这些人的可怕和诡异。

  他立刻全力奔跑起来,试图利用复杂的地形摆脱追踪。

  但那些追踪者显然更熟悉这里,而且速度远超他的想象!无论他如何变向、躲藏,那如芒在背的窥视感始终无法摆脱,反而越来越近!

  终于,在天色彻底黑透,只剩下一弯冷月洒下清辉之时,陈七被逼入了一处狭窄的碎石谷地。

  前无去路,两侧是陡峭的岩壁。

  他猛地转身,背靠冰冷的岩壁,抽出了杀猪刀,横在身前,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声呜咽。

  但下一刻,四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谷口、从两侧的岩壁上方浮现,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月光勉强勾勒出他们的轮廓。他们同样穿着深色的紧身衣物,并非废屠宰场那些人的黑袍,脸上似乎还戴着遮住口鼻的面罩。他们的身形算不上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站立和移动的姿态,却带着一种猎豹般的精悍与危险。

  他们的目光,冰冷而锐利,齐齐聚焦在陈七手中的杀猪刀上。

  没有立刻动手,也没有说话,只是在缓缓地、一步步地逼近,压缩着他的空间。

  陈七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的不是“饲刃者”那种邪异狂热的能量,而是一种更纯粹的、经过千锤百炼的杀意和纪律性。

  他们是谁?!

  “你们…是那些‘饲刃者’的同伙?”陈七试图套话,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逼近的黑影们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脚步依旧稳定,逼近的速度甚至没有丝毫变化。

  距离越来越近!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

  陈七知道不能再等!他猛地一咬牙,试图主动催动杀猪刀的力量!

  然而,一向回应迅速的刀,此刻却因为“饱食”了“血饩”而异常沉寂,只是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那股冰冷狂暴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兽,难以唤醒!

  该死!

  就在最前方一道黑影进入三丈之内,手臂微动,似乎要掷出什么武器的刹那——

  “呜嗷——!!!”

  一声狂暴、愤怒、震慑山林的兽吼,猛地从谷地一侧的崖顶炸响!

  这吼声如此巨大,震得碎石簌簌落下!

  谷中所有人,包括陈七和那四个黑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一滞,齐齐抬头望去。

  只见崖顶月光下,赫然立着一个庞大无比的身影!

  那似乎是一头…人立而起的巨熊?但轮廓又有些怪异,它的头颅似乎过于硕大,肩膀高高隆起,浑身覆盖着粗硬的黑毛,一双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暴戾的红光!

  那巨熊般的怪物似乎被谷中的对峙激怒,再次发出一声撼动心魄的咆哮,然后猛地从崖顶扑了下来!目标直指那四个黑衣人和陈七!无差别攻击!

  “避!”黑衣人中终于有人发出了第一个字,声音短促冰冷。

  四个黑影反应快得惊人,瞬间放弃了对陈七的包围,身形如同炸开的烟雾般向四周闪避,动作流畅至极,显示出极高的默契和训练素养。

  轰隆!

  巨熊怪物重重砸落在陈七刚才所在的位置,地面都为之一震,碎石飞溅!

  陈七在最后关头也连滚带爬地躲向一旁,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被砸成肉泥的下场。

  烟尘稍散,那怪物的全貌显露出来。它确实像熊,但更加狰狞,吻部 shorter,獠牙外翻,口水滴落在地竟发出嗤嗤的轻响,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它人立起来约有两人高,浑身肌肉虬结,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那四个黑衣人已经散开,占据四方,手中不知何时都拿出了一种奇特的、带钩锁的短刃,眼神凝重地盯着眼前的巨兽,似乎暂时将陈七放在了一边。

  那巨熊怪物血红的眼睛扫视一圈,似乎判断出黑衣人威胁更大,率先咆哮着挥起巨掌,裹挟着恶风拍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不闪不避,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贴着熊掌滑开,同时手中钩锁短刃精准地划向怪物的手腕关节处!火星四溅!竟然只划出了一道白痕!

  好硬的皮!

  其他三名黑衣人同时发动攻击,钩锁抛出,试图缠绕怪物的四肢,短刃直刺眼睛、咽喉等要害。他们的配合精妙无比,速度极快,显然擅长合击之术。

  但那怪物力量太大,防御也太强,熊掌挥舞间,飞沙走石,逼得黑衣人只能不断游斗闪避,险象环生。钩锁缠上去,很快就被崩断或扯碎。

  陈七靠在岩壁上,看得心惊肉跳。这怪物的可怕远超想象!他握紧刀,慢慢向后挪动,想要趁机逃走。

  然而,他刚一动,那怪物似乎就察觉到了,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他!或者说,锁定了他手中的杀猪刀!

  那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一种极致的贪婪和渴望!比刀对“血饩”的渴望还要强烈!

  “吼!”怪物完全不顾身后黑衣人的攻击,硬扛了几下,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猛地朝陈七扑来!张开的血盆大口,直咬向他手中的刀!

  陈七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将刀往身前一挡!

  就在这时,杀猪刀似乎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终于从“饱食”的沉寂中苏醒!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带着愤怒和警告意味的嗡鸣炸响!

  暗沉的刀身瞬间爆发出浓烈的黑红色光芒!那三道诡纹如同活过来般扭动闪烁!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狂暴、更加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洪流,悍然冲入陈七体内!

  “啊!”陈七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与力量充盈并存的嘶吼,眼睛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面对扑来的巨兽,他竟不闪不避,双手握刀,用尽全力,自下而上,猛地一记撩斩!

  一道黑红色的、半月形的刀芒,竟离刃而出!

  嗤啦——!

  如同热刀切牛油!

  那刀芒毫无阻碍地切开了巨熊怪物坚韧的皮毛、厚实的肌肉和坚硬的骨骼!

  怪物的冲势戛然而止!

  它庞大的身躯从中线开始,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然后,上半身缓缓滑落,轰然砸在地上!内脏和腥臭的血液泼洒一地!

  秒杀!

  一刀之威,竟至如斯!

  陈七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剧烈喘息着,浑身被怪物的热血淋透。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缓缓褪去,带来一阵强烈的虚脱感。

  整个碎石谷地,一片死寂。

  那四个黑衣人停下了所有动作,僵立在原地。他们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杀意,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死死地盯着陈七,以及他手中那柄依旧散发着淡淡黑红色余晖、嗡鸣不止的杀猪刀。

  他们的眼神变了,从猎杀者,变成了某种…极度警惕的观察者。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缓缓抬起了手,做了一个奇特的手势。

  另外三人微微点头。

  下一刻,四人如同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之中,迅速退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的丘陵地带,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陈七一人,站在被劈成两半的巨兽尸体前,站在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中,茫然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手中嗡鸣渐息的刀。

  他们…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