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亡者的低语-《阴纹师:我背靠十八层地狱》

  时间仿佛在停尸间里凝固了。

  灯光虽然停止了闪烁,恢复了稳定的、惨白的光线,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更加沉重,几乎令人窒息。冷冻机的嗡鸣声重新变得规律,但这平日里象征着绝对寂静的声音,此刻却像是对刚才那惊悚一幕的无情嘲讽。

  江淮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向了大脑,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彻骨的冰凉。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具重新倒下的尸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如同战鼓般的轰鸣。

  坐起来了……

  那双没有瞳孔的、漆黑如深渊的眼睛……

  还有那嘶哑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指控和……警告。

  “赵天雄……” “它们……在找你……”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神经上。这不是幻觉!那尸体确实坐起来了,确实说话了!他从事阴纹这一行当,自幼被师父墨渊教导,知晓这世间存在许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物,也见识过一些游魂野鬼的残留影像。但像刚才那样,尸体在“镇魂纹”完成瞬间,冤魂如此清晰地显形、发声、指认,甚至传递出超越其自身冤情的、针对他本人的恐怖信息,这绝对是第一次!

  这不是普通的尸变,更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外力,或者是在极致的冤屈与某种特殊契机的共同作用下,死者残存的魂魄被强行凝聚、短暂地拉回了这具冰冷的皮囊,完成了这一次惊世骇俗的沟通。

  那冤魂最后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怜悯,像是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人,看到了另一个站在悬崖边却茫然不知的同类。它们在找我?它们是谁?为什么找我?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江淮淹没。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冰冷。

  “咔……”

  一声轻微的、几乎细不可闻的脆响,将江淮从极致的惊骇中稍稍拉回了一丝现实。他低下头,发现是自己那根特制的、用来绘制阴纹的骨针,掉落在了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针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寒气。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弯腰,想要捡起那根骨针。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骨针,以及骨针周围的地面时,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上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仔细看去,心中再次一凛。

  不只是骨针。以那具尸体为中心,半径约一米范围内的地面、滚轮床的金属支架、甚至他工具箱的底部,都凝结上了一层薄薄的、晶莹的黑色霜花!

  这黑霜并非灰尘,也非水汽冻结而成。它更像是极致的阴性能量瞬间爆发后,残留的实体化表现,触手冰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江淮认得这东西,师父墨渊曾严肃地告诫过他,只有在处理极其凶戾或冤屈极深的魂魄时,才可能引动能量,形成这种“阴煞凝霜”。这是不祥之兆,意味着刚才那冤魂的力量和怨念,远超寻常。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骨针,用特制的绒布擦拭干净,将其放回工具箱。然后,他站直身体,目光复杂地看向床上那具已经彻底失去所有异状、恢复成一具普通尸体的富商。

  赵天雄……刹车线……

  冤魂的话语在他脑中回荡。这不是简单的车祸,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自己,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这个秘密的唯一(或许不算唯一,但绝对是特殊的)知情者。

  一股沉重的压力感袭来。他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而且,似乎还因此被卷入了某种更深的、针对他自己的未知危险之中。“它们”……光是想到这个词,就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不安。

  就在这时,停尸间的金属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女人带着哭腔的询问:“江师傅?怎么样了?刚才……刚才里面好像有动静?”

  是那个富商的遗孀。她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灯光异常和那声嘶吼的动静,只是不敢进来。

  江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没事了。仪式……已经完成。”

  他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女人和两名保镖都紧张地站在那里。女人看到江淮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未干的冷汗,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更多的还是对仪式结果的关切:“真的……真的完成了吗?我先生他……可以安息了?”

  “镇魂纹已经生效。”江淮避开了关于“安息”的直接回答,语气平淡,“他的魂魄……应该不会再困扰你们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或许是真的,那冤魂倾泻了最重要的信息后,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量,彻底消散了。

  女人闻言,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保镖扶住后,开始放声大哭,只是这次的哭声里,少了之前的恐惧和绝望,多了几分悲痛与释然。

  她一边哭着,一边再次向江淮道谢,并示意保镖将那个厚厚的信封塞到江淮手里。“谢谢你,江师傅……谢谢你……这是剩下的酬劳,请你一定收下……”

  江淮看着那个信封,感觉它此刻重若千钧。这里面装的,不仅仅是钱,更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巨大麻烦的入场券。但他没有拒绝,默默地接了过来,塞进了随身携带的背包里。这是他应得的,也是他此刻急需的,尽管代价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他没有再多做停留的意愿。提起那个沉重的工具箱,对着女人微微颔首:“这里已经没事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不等女人回应,便迈步离开了这个让他心悸的地方。穿过空旷冰冷的走廊,走出殡仪馆的大门,重新投入了依旧滂沱的雨夜之中。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反而让他混乱而惊悸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快步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

  “去哪?”司机师傅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问道。

  “城中村,‘忘川纹身’。”江淮报出地址,将沉重的工具箱放在脚边,身体深深地陷进后排座椅里,闭上了眼睛。

  车子在雨幕中穿行,窗外的世界模糊而扭曲。江淮的内心却远不如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冤魂的嘶吼、那漆黑空洞的双眼、冰冷的黑霜、以及“它们”这个词带来的未知恐惧,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背肩胛骨之间的位置。那里,在衣服之下,有着一个他自己从未见过全貌,但从小就由师父墨渊亲手纹上的、简易却至关重要的图纹——那是他作为“天生阴纹师”的标记,也是他能够承载和运用阴纹之力的根源。师父说过,这标记对于某些存在而言,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难道……“它们”就是因为这个才在找我?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将他紧紧包裹。

  回到“忘川纹身”店时,天色依旧漆黑,雨势稍减,但并未停歇。店内还残留着之前泡面已经冷透的、有些腻人的气味。

  江淮反锁好店门,将那个沉重的工具箱小心翼翼地放回里间床底。然后,他走到柜台后,看着那个装着五万块钱的信封,久久没有动作。

  这笔钱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给师父墨渊打个电话,询问今晚这诡异的情况。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放下了。师父行踪飘忽,时常联系不上,而且他老人家若是知道自己为了钱贸然接这种来历不明的“镇魂”活儿,恐怕少不了一顿严厉的训斥。

  他将信封塞进抽屉底层,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将今晚的惊悚一并封存。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临近中午,雨虽然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厉害。江淮因为昨夜的精神透支和后来的辗转反侧,起得晚了,正在店里简单打扫,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店门外。

  刺耳的刹车声让江淮的心猛地一跳。他放下手中的抹布,看向门口。

  店门被推开,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竟然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女警。

  她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即便是穿着略显宽松的警服,也难以掩盖其出众的仪态。容貌清丽,皮肤白皙,鼻梁线条清晰挺拔,一双眼睛明亮而锐利,如同鹰隼,此刻正带着审视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扫视着店内的一切,最后定格在江淮身上。

  她的眼神冷静、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这种眼神,与昨夜那富商遗孀的惶恐绝望截然不同,充满了理性的穿透力。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江淮?”女警开口,声音清脆,带着公事公办的干脆。

  “是我。”江淮点头,心中已然明了对方的来意。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是由这样一位看起来就不好应付的警花带队。

  “我是市刑侦支队的林瑶。”女警出示了警官证,动作干净利落,“今天凌晨,我们接到报案,富商李志豪(江淮从昨晚女人的哭诉中得知了死者的名字)在殡仪馆的遗体出现异常情况。根据家属和相关人员描述,昨夜你曾前往停尸间,对遗体进行过某些……操作。”

  她的话语顿了顿,目光如刀,仿佛要剖开江淮的内心:“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说明一下具体情况。你昨晚去那里,做了什么?”

  店内原本就有些阴郁的气氛,因为林瑶和她身后几名警察的到来,变得更加凝滞。窗外的天光透过玻璃,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林瑶那双充满探究意味的、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江淮看着她,知道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小心应对,既不能暴露阴纹师的秘密,引起更大的怀疑,又要尽可能合理地解释昨晚发生的一切,并将那致命的指控——“赵天雄”这个名字,以及刹车线的秘密,以一种看似不经意、却又无法被忽视的方式,传递出去。

  亡者的低语已然消散,但它留下的涟漪,却正在现实世界中,悄然扩散开来。而江淮,这个原本只想赚点钱交房租的年轻纹身师,已经被推到了这场风暴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