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重阳波澜-《无题岁岁》

  重阳佳节至,宫中依例设宴。因着西苑风波和近来朝局动荡,此次宴会虽依旧隆重,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梁岁岁身为昭慧郡主,自然在受邀之列。她今日的打扮颇费了一番心思,既不能过于素净失了皇家体面,也不能太过张扬惹人注目。最终选了一身秋香色绣百蝶穿花云锦宫装,外罩一件同色系略深的缂丝披风,披风边缘缀着一圈柔软的银狐毛。青丝绾成高雅的回心髻,簪着一套赤金嵌黄宝石头面,正中一支展翅金凤步摇,凤口衔下三串圆润的黄色碧玺,与她这身秋香色相得益彰,华贵雍容,又带着秋日的沉稳大气。

  乘着郡主规制的马车入宫,一路行至设宴的御花园“万寿山”。此处依山势而建,亭台楼阁错落,此时已是宾客云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梁岁岁的位置被安排在女宾席较为靠前的地方,与几位宗室郡主、王妃相邻。她刚落座,便感受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打量,亦有不易察觉的忌惮。她神色自若,与相熟的几位宗室女眷寒暄了几句。

  太子皇甫琛与太子妃谢萦坐在帝后下首。太子面色依旧有些沉郁,谢萦则强打着精神,维持着太子妃的端庄仪态。

  六皇子皇甫玦今日可谓是意气风发。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亲王礼服,与梅嫔坐在一处,言笑晏晏,不断有官员上前敬酒搭话,风头一时无两。梅嫔亦是容光焕发,与周遭妃嫔谈笑风生。

  五皇子皇甫珏则安静地坐在稍远的位置,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皇子常服,低眉顺目,与西苑时的浮躁判若两人。他偶尔抬眼,目光扫过场中众人,尤其是在看到六皇子那副得意模样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快的冷芒。

  睿亲王皇甫凛与几位宗室王爷坐在男宾席,他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并不多言,只偶尔与身旁的永靖侯低声交谈几句。萧煜作为永靖侯世子,亦在席中。

  宴会过半,丝竹悠扬,歌舞升平。就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一名内侍匆匆而入,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皇帝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六皇子的方向。

  紧接着,礼官高声宣道:“南诏国使臣,拓跋峰将军到——!”

  南诏使臣?众人皆是一愣。南诏国与云煌关系微妙,前有熔岩地窟争夺宝物之怨,后又因其与西夜勾结图谋不轨而被驱逐,此时派使臣前来,意欲何为?

  只见一名身着南诏特色服饰、身材高大、面容精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入宴厅,正是南诏大将拓跋峰。他身后跟着数名随从,抬着几个沉重的礼箱。

  “南诏使臣拓跋峰,参见云煌皇帝陛下!”拓跋峰抱拳行礼,声若洪钟,带着南诏人特有的彪悍之气。

  “拓跋将军不必多礼。”皇帝语气平淡,“不知将军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拓跋峰直起身,目光扫过宴席众人,在梁岁岁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朗声道:“回禀陛下,我南诏国主听闻贵国四皇子不幸染疾,深感惋惜。又闻贵国太子仁厚,六皇子能干,特命末将前来,一是为陛下贺重阳之喜,二也是想与贵国重修旧好,共谋边境安宁。”说着,他示意随从打开礼箱,里面尽是南诏特产的金银珠宝、犀角象牙,琳琅满目。

  然而,他这番话却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四皇子“染疾”不过是官方说辞,在场谁不知他是谋逆被废?南诏此时提及,是真心慰藉,还是故意戳痛处?而着重提到太子和六皇子,其挑拨离间之意,昭然若揭!

  太子皇甫琛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六皇子皇甫玦眼中则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掩饰下去,起身谦逊道:“拓跋将军过誉了,本王年少,当不得如此夸赞。”

  皇帝面色不变,只淡淡道:“贵国主有心了。边境安宁,亦是朕之所愿。赐座。”

  拓跋峰谢恩入座,位置恰好安排在六皇子席位的斜对面。他看似豪爽地与周遭官员饮酒,眼神却时不时与六皇子有短暂的交流。

  梁岁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南诏此时来使,绝非偶然。看来六皇子不仅在国内布局,还将手伸到了国外,与南诏有所勾结!是想借南诏之势给自己增加筹码,还是有什么更深的图谋?

  宴会的气氛因南诏使臣的到来而变得有些诡异。众人表面上依旧谈笑,暗地里却各怀心思。

  这时,五皇子皇甫珏忽然起身,举杯向皇帝敬酒:“父皇,儿臣近日闭门思过,读史书有感,深知兄弟阋墙乃亡国之兆。今日重阳佳节,儿臣唯愿我云煌皇室,兄友弟恭,上下齐心,共保江山永固!”他言辞恳切,神情真挚,与从前那个莽撞少年判若两人。

  皇帝看着他,目光深邃,缓缓饮了一杯酒,并未多言。

  但这话听在太子和六皇子耳中,却是格外刺耳。太子觉得他是在暗讽自己与兄弟不睦,六皇子则觉得他是在装模作样,收买人心。

  六皇子皇甫玦岂肯让五皇子专美于前,立刻也起身道:“五皇兄所言极是!儿臣亦愿效仿古之贤王,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近日督修河道,见民生多艰,儿臣愿将此次陛下赏赐的金银,悉数捐出,用于抚恤沿岸受灾百姓!”他这话说得漂亮,既表现了能干,又彰显了仁德,顿时引来一片赞誉之声。

  太子坐在位上,脸色更加阴沉。他身为储君,反而被两个弟弟比了下去。

  梁岁岁冷眼旁观这场兄弟阋墙的暗战,心中毫无波澜。她注意到,那南诏使臣拓跋峰,看着六皇子时,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御花园靠近山脚的一处堆放杂物的小楼,突然冒起了浓烟!

  “走水了!走水了!”惊呼声骤然响起!

  宴席顿时大乱!女眷们惊慌失措,官员们也都纷纷起身。

  皇帝脸色一沉:“慌什么!侍卫何在?!”

  大批侍卫立刻冲向起火地点。皇甫凛与萧煜也立刻起身,指挥侍卫维持秩序,护卫帝后及重要宗室的安全。

  梁岁岁并未慌乱,她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起火点距离宴席主场地有一段距离,火势看起来也不大,更像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

  她看到六皇子皇甫玦在最初的惊讶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虽然很快被担忧取代,但未能逃过梁岁岁的眼睛。而南诏使臣拓跋峰,则趁着混乱,与身旁的随从低语了几句,那名随从悄然离席,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果然有鬼!

  梁岁岁立刻对身边的丹翠低语几句,丹翠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同时,梁岁岁自己也借着安抚身旁受惊女眷的机会,向起火点的方向靠近了几分,神识悄然蔓延开来。

  她感觉到,在那起火的杂物楼附近,有几道隐晦的气息在快速移动,目标似乎是……万寿山靠近后山的方向!那里有一处偏僻的殿阁,平日很少有人去。

  他们想做什么?调虎离山?还是想趁乱传递什么消息,或者……安置什么东西?

  火势很快被扑灭,并未造成太大损失,但宴会的气氛已被彻底破坏。皇帝兴致阑珊,宣布宴席提前结束。

  回府的马车上,梁岁岁闭目养神,脑海中回放着宴会上的一幕幕。南诏使臣的到来,五皇子的“幡然醒悟”,六皇子的“仁德之举”,以及那场恰到好处的“火灾”……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阴谋。

  回到锦绣阁,丹翠也已回来,低声禀报:“小姐,奴婢按您的吩咐,盯着那个离开的南诏随从,他趁着混乱去了后山那处偏僻的‘揽秀阁’,在里面待了片刻才出来,出来时手中的一个小包裹不见了。”

  揽秀阁……梁岁岁眼中寒光一闪。那里定然被放了什么东西!

  “青琐,”她沉声吩咐,“让我们在宫中的人,想办法去揽秀阁查探,务必小心,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梁岁岁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重阳宴上的波澜,恐怕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序幕。六皇子与南诏勾结,其心叵测。而五皇子的异动,南诏的介入,都让本就复杂的朝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揽秀阁里到底藏了什么,以及六皇子与南诏,究竟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