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县尉勘案-《刺天》

  “师妹手下留情!”

  黎山看见那根竹管,就像见到索命无常,抱着脑袋大叫:

  “云秋,你倒是说句话啊。”

  “闹够了没?不关他的事,是我耽搁了,左右又没惹出什么事端。”

  南云秋见状,起身劝道。

  他初来时很冷傲,不愿多说话,为此常遭幼蓉埋怨。

  几个月下来,

  幼蓉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渐渐触摸到了家人般的关心,

  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他也得知,

  幼蓉是个苦命孩子,记忆中就没见过爹娘,

  是九公一手拉扯大的。

  “没闹够。”

  幼蓉抬头仰视他,然后绕着他转了个圈,边走边嗅。

  南云秋情知不妙,

  难道是问到了身上的血腥味?

  不会,明明他俩把衣衫都洗过了呀。

  他低头又看了看,充满自信,绝对没露出破绽。

  只见幼蓉一通猛嗅后,又走向了墙壁,

  盯着挂在墙上的刀。

  黎山还在屋外,情知不妙,慌得赶紧把自己的刀解下来,塞进屋旁的草垛里。

  等他再往屋里看时,

  幼蓉手里正拿着刀,

  刀锋上殷红一片。

  “师妹,我还有事先走了哦,晚饭就不吃了。”

  黎山眼看事情败露,溜之大吉。

  事已至此,

  南云秋没有再隐瞒,说起事情的前后经过。

  能为苏叔报仇,他觉得酣畅淋漓。

  终于从颠沛流离,一直被别人追着跑,

  到今日,也能为亲人报仇了。

  虽然只杀了个小虾米,但足以让他开怀,给他慰藉。

  更是给了他信心!

  “伤着没?”

  幼蓉静静的听他说完,居然没有丁点儿指责。

  “没有,师公几时回来?”

  “要到后天呢。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但是你今后要小心点,人心险恶,兰陵县复杂着呢。

  特别是发现铁矿石后,来来往往的人会更多,

  就比如姓白的恶贼。”

  “嗯,我知道了。师妹,谢谢你,你又好看,心眼也好!”

  “说什么呢?”

  二人一起动手下厨做饭。

  幼蓉心有灵犀,特意炒了两样小菜,为南云秋庆贺。

  温馨的烛火旁,

  她看到了他眼眶里的湿润,听到了他内心的波澜。

  她多希望,

  南云秋能早日大仇得报,尽快从仇恨中摆脱出来,

  回到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

  阳光,微笑,自由自在。

  “可是,苏叔死了,嗯嗯嗯……”

  “云秋哥,节哀吧!”

  幼蓉不认识苏本骥,

  但她知道那个人对南云秋非常重要,亦父,亦师,亦友。

  她解下绢帕,轻轻为他拭去汹涌的泪水。

  南云秋嚎啕大哭,数度哽咽。

  来到魏公渡当日,黎九公就预判了苏本骥的结局,

  他其实有了心里准备。

  可是当钱百户亲口说出苏本骥的死讯,描绘当时的惨状时,

  他却依然无法接受。

  在他心里,天塌了,从今往后,

  没有人能再庇护他了。

  夜深时分,沉睡中的幼蓉被惊醒,

  她听到暗室里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次日,

  直到晌午,南云秋才从暗室里爬出来,蓬头垢面的走到屋中。

  幼蓉明白他昨晚经历过什么,一定是做了梦,

  梦中见到了亲人。

  她不声不响,拉着他的手,扶他坐下,把饭碗端到他手里。

  那顿饭,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有时候,沉默比言语更有力量。

  哪知吃完饭后,

  南云秋仍旧闷声不响,坐在草垛旁仰望天际,看看飞鸟,听听风声,

  像傻子似的。

  “喂,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比你还小呢,为什么每次都要像姐姐那样照顾你?”

  幼蓉洗碗刷锅,收拾好之后,

  欢欢喜喜跑过来想和他说说话,

  见他还像个哑巴,忍不住娇斥一句。

  不过她口不对心。

  话锋里含着埋怨,手里却捏了根稻草,在南云秋脖颈间挠来挠去。

  南云秋抿着嘴唇,心有愧疚:

  “师妹,你说的没错,其实我应该像哥哥那样照顾你。

  可是,可是,唉,

  我知道你对我好,算是我欠你的,今后等我出息了加倍奉还,

  好吗?”

  一句话说到姑娘心坎里,跟吃蜜似的。

  所有的辛劳都被满足所取代。

  “人家和你闹着玩的嘛,照顾你是应该的,你不欠我的,

  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告诉我,

  刚才傻傻的样子又想起什么了?”

  南云秋凝望远方,戚戚道:

  “我爹我娘,还有全家人的忌日不知不觉过去了,他们抛下我整整一年,我想他们了。”

  “噢,

  原来是这样,都怪我打扰了你的思绪。

  要不明天我陪你到县城里散散心,再买点黄纸回来烧烧,祭奠一下他们。

  你看怎么样?”

  “可是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那好像是场梦!

  它不是真的,

  他们没有死,躲在了我找不到的地方,

  兴许过几天就回来了。”

  祭日那天,南云秋还在暗室忘我苦练。

  今天想到苏叔才想起来,未免凄凄落泪。

  “好了,别再难过。

  云秋哥,我不希望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样对你不好,爷爷也替你担心。”

  “嗯,我会振作起来。”

  幼蓉以为南云秋是思念家人太深,所以近来老是做噩梦。

  而在南云秋看来,

  不止如此,更是因为他反复咀嚼尚德的那句话,

  一直无法自拔。

  如果真是南万钧授意,

  那么,那个滂沱大雨夜,父兄二人被钦差卫队砍头,

  就应该是是幻觉!

  不应该是真相。

  可是,除了他,苏叔也亲眼看到那个血淋淋的画面。

  大概是太焦虑,太执迷,以致胡思乱想。

  明天去祭奠一下他们,

  或许就能排解哀愁,早日解脱出来,继续第二轮的苦练。

  果林里,

  兰陵县的捕快四处寻找破案的证据,

  为首的正是县尉韩薪。

  他勘察现场也好几年了,眼前的惨烈还是头一回见到,毕竟,几十条人命。

  虽然是大案子,但他却丁点也提不起兴趣。

  在他们业内人看来,原因很简单:

  死者这么多,而且从衣着上判定应该都是官差,

  那么凶手一定是实力超强的江湖帮派,甚至也许是官方人物。

  无论是哪种情形,

  都不可能被他一个小小的县尉敲诈勒索。

  对于公门中人,没有油水的案子,

  一般都很难勘破。

  手下也并非全是饭桶,很快得出结论:

  从伤口的深浅形状来看,凶手至少是两个人,

  而且刀法有很深的造诣。

  的确不出韩薪所料,凶手心狠手辣武艺精湛,绝非常人。

  况且,他们连值钱的马匹都没带走,

  更加说明:

  凶手是一帮有高远志向之辈,有远大抱负之人。

  这种人,

  十有八九是帮派死士之类的成员。

  “真他娘的晦气!”

  韩薪大声咒骂,身为县尉,及时勘破辖境内的治安案件,义不容辞。

  可是这种案子,到哪儿去破?

  正一头雾水,不远处有人在高声叫喊:

  “表兄,表兄!”

  韩薪很不耐烦:

  “没看我正忙着……

  咦,表弟,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幅熊样?”

  客阿大脸上青肿,腹部还有道长长的口子,又衣衫不整,

  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

  他被打之后,就赶往县城找韩薪,不料扑了个空。

  听闻镇南发生凶杀案,赶忙来诉苦。

  “表兄,他们好狠毒……”

  “竟有这等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兰陵,敢欺负我的亲戚。”

  韩薪火冒三丈。

  “你没提我的名号吗?”

  “不提还好,提了之后还被他们多克了几下。”

  “好小子,狗胆包天!”

  他也不追问表弟为何挨打,只知道,

  客阿大说那个闹事的家伙是个少东家,

  有的是钱财。

  要是抓住了,随便安上个罪名,那么东家还不乖乖的任由其宰割?

  遗憾的是,

  客阿大伤的不是太重,要是能缺条胳膊少条腿,

  那油水就大了去。

  “那家伙的模样记得住吗?”

  “记得住。”

  “好,你去吧,等会找画师绘像。”

  韩薪兴奋片刻,忽又觉得索然无味,没多大意思,

  猛然间,灵光乍现。

  “哎,你等等。”

  他看了看地上的尸首,又叫住客阿大。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那个家伙使的是长刀,而且刀法还不错?”

  客阿大点头如鸡啄米:

  “是的,那个少东家刀法很高明。”

  韩薪瞬间就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毒计,慨然道:

  “好,这个仇,表兄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