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中未冷的誓言-《万世独行:我,文明最后的守墓人》

  大夏历2028年3月5日。

  惊蛰。

  春雷第一声划破天际,惊醒了蛰伏的万物,也惊醒了沉睡的秘密。

  04:37。

  姑苏市第一殡仪馆。

  冷雨敲打着铁皮屋顶,停尸房里的白炽灯被寒气裹得发蓝。

  吴拾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央新送来的担架上,清辉生物CEO清晏只露出一张被方向盘碾碎的脸。

  高管和清家亲属们挤在门口,无人说话,脸色灰败得像剥落的墙皮。

  “你就是他们吹上天的修复师?”

  声音从人群后面飘过来,带着雨夜的凄冷。

  吴拾摩挲着手中的晶石,抬起眼。

  灯柱正下方,站着一名绝美女子。

  清晚——清辉生物研发部负责人,端粒-Ω技术的主导者之一。

  她身着黑色西装,肩线锋利,冷白肤色被衬得几乎透出釉质,像一弯凝在刀鞘里的上弦月。

  唇色浅得只剩冰裂瓷纹,长睫压着眼睑,灯光穿过,在颧骨投下极淡的影。

  昨天,她刚在董事会上讲完端粒修复新药的宏伟蓝图,今天却站在了这里,面对哥哥碎裂的遗容。

  “把我哥……修得体面点,”

  她声线压得很低,尾音却抬得极轻,“钱,不是问题。”

  吴拾把晶石往兜里一揣,声音凉得渗骨:

  “小姐,

  这里不是美容院。

  碎骨只认重力,

  不认支票。

  把腰弯到比它低,

  再开口。”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扎进了清晚濒临崩溃的神经。

  不是美容院。

  教她做人。

  她明明已经放下身段,把“求”字咽进喉咙,只用钱去包装最后的体面,却被这个给死人涂腮红的家伙一句话剥得连壳都不剩。

  他凭什么这么拽?

  一个月薪三千五、躲在这里修尸的人,也配对我谈“尊重”?

  “你算什么东西?”

  她向前一步,微微仰头,下颌绷成一道雪线:

  “我哥就躺在这里!

  你却只在乎你那该死的敬语?

  如果你的手只会戴着手套摆弄死人,

  那你和那些冰冷的器械有什么区别?

  你也配叫人?”

  恶毒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连她自己都被其中的刻薄和恨意惊到。

  也不知怎么了,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修复师开始,一种没来由的烦躁就堵在心口。

  这种失控感让她愤怒。

  但更荒谬的是,潜意识里,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早在相遇前就已注定,就该这般针锋相对。

  激动间,腕间那枚豆蔻大小的朱红胎记骤然灼亮,一只血色玄鸟的虚影振翅欲飞,尾羽的流光倏地掠过吴拾的瞳孔。

  咚!

  吴拾的左心室仿佛被两千年前的青铜锤狠狠击中,滚烫的血潮瞬间倒灌耳膜,世界“哗啦”一声被泼上滚烫松脂。

  所有色彩熔化、倒卷,凝成一幅焦黑的咸阳宫。

  火舌缠着殿柱盘旋而上,黑烟里裹满未燃尽的竹简,噼啪爆裂。

  巴清就跪在火海中央,胸口插着一支秦制三棱镞。血顺着铜镞凹槽滴落,一滴,两滴,敲在玄鸟纹玉砖上。

  她抬眼,睫羽沾灰,却笑得月白风清:

  “我爱慕的……从来不是秦王政——”

  轰隆隆的火声也压不住那嗓音里的雪意。

  “——而是你那孤独行走的灵魂。”

  记忆隔着两千年,仍能嗅到血与松脂混出的甜腥。

  吴拾听见了自己当年的声音:

  “若山河与你,我只能择一呢?”

  “那就选山河。”

  她笑得明媚,眼底却燃着决绝的碎冰。

  “我的心很小,装一个你就满了。

  你的心太大,要装的是天下。”

  回忆刺痛了吴拾的心,火舌却已卷到了巴清的裙角。

  她捏碎腕间的玄鸟玉镯,转身扑进丹砂烈焰,只留下一句回声,

  千年不散 ——回响千年。

  “若有一日,巴清重新回来——

  化作尘埃,也要你为我低头一次!”

  ……

  “喂!你聋了?”

  清晚的厉喝碎声四溅,把吴拾从火海里生生拽回。

  他垂眸,才发觉自己的指尖已悬在她腕上——仅隔一寸,朱红胎记灼得肌肤近乎透明,雪色下透出火意。

  这个动作,他做过太多次:

  对巴清,对那个死在长平战场的赵国女医,对明朝服毒殉情的那名绣娘……

  每一次,他都来不及抓住。

  活了一万两千年,最讽刺的是什么?

  是那些短暂如萤火的凡人,总妄想用生命照亮他永夜般的长生。

  “我知道了。”

  声音低哑,像是对她说,又像对两千年前的她说。

  他收回手,指背仍残留未触之烫。

  这一次,至少让这个傻姑娘活久些吧。

  ……

  吴拾收敛心神,起身绕到担架另一侧,指尖掠过清晏耳后,一粒针尖大的红点悄然浮现。

  他指节轻勾,一支扭曲的钢笔从死者衣领里“当啷”掉出,笔管凹陷处沾着半星刹车油,气味刺鼻。

  “你哥的死,不是意外。”

  “你胡说!” 清晚的声音瞬间拔高,眼泪在睫毛上颤,“交警都定性了,你一个抬死人的,懂什么!”

  “晚晚!别听他胡说八道!”

  林雅突然冲过来,死死盯着担架上的儿子,声音发颤,“让他赶紧干活,别在这装神弄鬼!”

  吴拾充耳不闻,目光穿过嘈杂,落在清羽望身上。

  老人拄着乌木拐杖,手背青筋暴起,中指第二关节处却陷着一道发丝细的紫痕,像被看不见的线勒出的血槽。

  “老爷子,”吴拾声音低冷,“你每夜凌晨三点被头痛惊醒,右眼已经看不清东西,对吧?”

  清羽望猛地抬头,瞳孔缩成一点。

  这些症状,连自己的私人医生都没察觉,却被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字不差的点破。

  “再不治,活不过半个月。”

  话音落地,全场死寂。

  福伯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爷子,自己却先被惊得唇色发白。

  姜早抱着记录板,在一旁小声嘀咕:“老吴又装起来了……”

  她是这里的临时工,也是吴拾的助手。

  清晚面色惨白,却仍带着雪骨月色般的冷冽。

  她抬手指向面前的男人,嗓音低到发透:“滚,给我滚!”

  吴拾垂目,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你腕间那只鸟,

  正在倒计时。

  它烧完第七根尾羽,

  你哥会带着你的命,

  一起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