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商品！"顾小茜突然提高了声音，"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李秀琴"腾"地站起来，扬起手就要打。顾小茜没有躲，直直地看着母亲。最终，那一巴掌没有落下来。
"你会后悔的。"李秀琴放下手，冷冷地说，"等你像我一样，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你就会知道，我今天说的都是为你好。"
她转身离开厨房，背影佝偻而疲惫。
顾小茜站在水池前，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碗筷。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母亲之间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她们站在鸿沟的两边，看着彼此，却永远无法理解对方的世界。
窗外，一轮冷月挂在光秃秃的枣树枝头。顾小茜停下笔，望着那轮月亮。它那么亮，那么冷，那么遥不可及，就像她的那些梦想一样。
1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顾家村的土路，卷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窗户上。顾小茜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往炉膛里添柴火。锅里的水刚刚冒出细小的气泡，她正准备下挂面做午饭。
"姐！姐！"顾小强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手里挥舞着一本皱巴巴的杂志，"你看这个！"
顾小茜抬头瞥了一眼，是镇上书店里那种昂贵的数码产品杂志，不知道弟弟从哪里弄来的。杂志翻开的那页上，印着一部崭新的诺基亚N95手机，标价高达四千多元。
"怎么了？"顾小茜继续低头搅动锅里的面条。
"我想要这个！"顾小强把杂志怼到她眼前，"我们班王磊他爸就给他买了一个，能上网还能玩游戏，拍照也特别清楚！"
顾小茜的手指微微颤抖。四千多元，相当于她家三个月的收入，更别说父亲赌博欠下的外债。
"这太贵了，"她轻声说，"爸妈不会同意的。"
顾小强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我不管！我就要！"他一把抓住顾小茜的手腕，"你不是有奖学金吗？给我买！"
锅里的水突然沸腾起来，泡沫溢出锅沿，发出"嗤嗤"的声响。顾小茜慌忙抽回手去关火，手腕上已经留下几道红痕。
"那钱是留着交学费的，"她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而且也不够买这个手机。"
"骗人！"顾小强一脚踢翻旁边的凳子，"你上次作文比赛不是得了好几百呢，先给我用！"
"小强，那是..."
"我不管！"顾小强打断她，声音突然拔高，"你要是不给我买，我就告诉爸你藏钱的事！看他怎么收拾你！"
顾小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父亲如果知道她有钱不上交，后果不堪设想。上次她藏了五十元班费，被父亲用皮带抽得三天不能坐椅子。
"我...我真的不够..."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那就去借！"顾小强理直气壮地说，"村长不是看上你了，要让你过去当小老婆，给他生孩子么？找他借去！"
顾小茜的手指紧紧攥住围裙边缘，
正当她不知如何回应时，母亲李秀琴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吵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嚷嚷。"
顾小强立刻变脸，跑过去拉住母亲的胳膊："妈！我想买个新手机，姐有钱不给我！"
李秀琴皱眉看向女儿："什么钱？"
"她作文比赛的奖金！"顾小强抢先道，好几百呢！"
李秀琴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板起脸："小茜，把钱拿出来给你弟弟。"
锅里的面条已经糊了，粘在锅底发出焦糊的味道。顾小茜机械地关掉炉火，声音颤抖："妈，那是我下学期的书本费..."
"书本费？"李秀琴冷笑一声，"你弟弟要个手机怎么了？男孩子在外面没个像样的手机多丢人！"
"可是..."
"没有可是！"李秀琴厉声打断，"你是姐姐，就该让着弟弟。再说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的。"
"妈，我真的需要那笔钱..."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李秀琴不耐烦地挥手："少废话！去把钱拿来。你弟弟看上那手机多久了，你这个当姐的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顾小强在一旁得意地笑，还不忘火上浇油："妈，还差三千多呢！让姐去打工赚呗，反正现在放寒假，时间充裕。"
"这主意不错。"李秀琴点头，"镇上新开了家网吧，正在招夜班收银。小茜，你明天就去问问。"
顾小茜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我马上就要高考了！"
"考什么考？"李秀琴不以为然，"你成绩不是挺好的吗？少复习几天怎么了？你弟弟的事要紧。"
锅里的面条彻底糊了，散发出一股焦苦的味道，就像顾小茜此刻的心情。她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点点变冷。
"快去啊！愣着干什么？吃完饭，就赶紧去你弟说那个什么网吧，过去看看。"李秀琴催促道。
顾小强得意地冲她做鬼脸，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你永远斗不过我。
顾小茜攥紧拳头，满心委屈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吸血鬼，突然想起班主任说过的话："小茜，以你的成绩，保持下去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知识改变命运，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可现在，她的命运似乎已经被钉死在这个家里，成为弟弟的提款机，父母的摇钱树。
"快点穿衣服，去问问呀！磨蹭什么呢？"李秀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茜，别怪妈偏心。你弟弟是男孩，将来要给咱们家传宗接代的。你当姐姐的，多帮衬点是应该的。过两年你高中毕业，妈给你找个好人家，彩礼钱多要些，你不就轻松了。"
顾小茜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着决绝的光："妈，我要考大学。"
李秀琴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又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大学是你想上就能上的？钱呢？学费呢？"
"我可以申请助学金，可以勤工俭学..."
"做梦！"李秀琴厉声打断，"女孩子跑那么远干什么？老老实实嫁人！才是正确的选择。"
顾小茜咬着嘴唇不说话。李秀琴看她这副样子，突然叹了口气，语气又软了下来："小茜啊，妈是为你好。你看妈这辈子，嫁给你爸...唉，你要是能找个有钱人，不比什么都强？"
网吧的玻璃门在顾小茜身后"砰"地关上，卷起一小股冷风。她站在台阶上，手里紧攥着那张被退回的身份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打在她脸上，刺得皮肤生疼。
"未成年..."老板的嗤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顾小茜咬住下唇，把身份证塞回棉袄内兜。她早该想到的——自己还有三个月才满十八岁，正规场所根本不会雇佣她。
"喂！顾小茜！"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街对面传来。顾小茜抬头，看见顾晓妍正站在路边小摊前冲她招手，身旁是那个高个子男生——李明宇。两人手里都拿着黄澄澄的柿饼，在灰蒙蒙的冬日里显得格外鲜艳。
顾小茜下意识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顾晓妍三两步穿过马路，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这么巧？你也来镇上买东西？"
"我..."顾小茜的视线落在顾晓妍崭新的羽绒服上，又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棉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来找工作。"
"寒假马上就结束了，你不是马上也要高考了？找什么工作呀？"顾晓妍直截了当地问，咬了一口柿饼，甜腻的香气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我弟想要个新手机，我妈让我出来找个寒假工，贴补家用。”
"给你一个，天这么冷。"李明宇把手里的柿饼递给顾小茜一个。
柿饼还带着体温，透过薄薄的包装纸传递到顾小茜冰凉的指尖。她愣了一下，本能地想推辞，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一声轻响——为了省钱，她中午只喝了半碗稀粥，但是也没喝几口，就让她妈给轰出了，找工作了。
"谢谢..."她小声说，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
"我想考清北..."顾小茜轻声说，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但我妈让我嫁给村长，当小老婆，给他生儿子......."
李明宇的咀嚼顿住了，顾晓妍盯着柿饼上凝结的冰晶。三人呼出的白气在柿饼摊前交织，只有牙齿碾碎柿饼的沙沙声格外清晰。一月的北风卷着包装纸滚过脚边，可唇齿间化开的蜜糖，竟比任何时候都甜得真切。
“死丫头，这么晚才回来，看给你弟饿的！”母亲拽了一下顾小茜的胳膊，粗粝的手掌掐得她胳膊生疼，“愣着干啥？还不滚去烧火做饭！”
灶台冰凉，锅底还粘着昨夜的饭渣。她沉默地舀水、淘米，弟弟的屋里传来和队友的叫骂声，母亲的声音也从门缝里刺进来——
“读什么书？女娃子认几个字就够了，趁早嫁人换点彩礼，给你弟攒着娶媳妇才是正经！”
柴火噼啪，映得她眼底发红。
顾晓妍外婆家昏黄的灯光下，木桌被磨得发亮，三碗稀粥冒着热气。
外婆慢悠悠地嚼着菜团子，干枯的手指捏着筷子，忽然开口："今儿听村口刘婶说，李秀琴要把闺女卖给村长当小老婆。"
"嗯，"顾晓妍筷子顿了顿，"今天在镇上碰见小茜了，她妈逼她找寒假工——说是给她弟攒钱换新手机。"
李明宇闷头扒饭，米粒粘在碗沿。屋外北风打着窗棂，灶膛里最后一点柴火"啪"地爆了个火星。
清晨六点半，村口的老槐树挂满霜花，在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李明宇和顾晓妍拖着行李箱刚走出外婆家的小院，就听见几个裹着花棉袄的妇女从门前经过，尖细的嗓音穿透寒冷的空气。
"哎哟你们是没听见，顾大勇今早那嗓门，隔着三条街都听得真真儿的！"胖婶子挎着菜篮子，嘴里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格外明显。
"说什么'高中毕业就滚去城里打工挣钱'，啧啧，那话说得可难听了。"瘦高的李大妈撇着嘴，脖子上的围巾随着她夸张的动作晃来晃去。
"要我说啊，小茜那丫头也是命苦。"胖婶子压低声音，却故意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听见，"摊上这么个赌鬼爹，还有个不成器的弟弟......"
"——听说村长那边都谈妥了，等明年开春就过门！"李大妈突然提高音量，引得路过的几个村民也放慢脚步。
"真的假的？老顾把闺女给村长当二房，生儿子去了？"
"好几万彩礼呢！"胖婶子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晃了晃，"够他还赌债了......"
清晨七点的火车站笼罩在灰蓝色的薄雾中，站台上的白炽灯还未熄灭，在晨雾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李明宇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顾晓妍靠在他身边的立柱上，摆弄着手机。
李明宇看到人群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费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穿过人群。那箱子看起来比它的主人还要重，轮子在坑洼的水泥地上不断卡住。女孩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棉袄，袖口已经磨出了线头，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不是顾小茜么？"顾晓妍顺着李明宇的目光看去。
“她今天也回滨海市？”李明宇收回目光。
"如果......"他若有所思地说，"她真的考上清北呢？"
"怎么，李大少爷怜香惜玉了？"她斜眼打量着李明宇的表情，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顾晓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认真的？"她顺着李明宇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个瘦弱的身影，"她爸可是出了名的癞皮狗，沾上了甩都甩不掉。"
列车停稳，车门"嗤"的一声打开。人群如潮水般涌向车门。顾小茜被人流挤得踉跄了一下，箱子重重地砸在她的脚踝上。她咬着嘴唇没出声，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拉杆。
"万一惹出麻烦......"李明宇突然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帮我擦屁股么？"
顾晓妍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反对。两人随着人流上了车。
清北大学后门的"暗夜酒吧"霓虹灯在雨夜中晕开一片朦胧的紫红色。顾小茜站在员工更衣室的镜子前，手指微微发抖地系着黑色马甲背后的扣子。领口开得太低了，她不得不把白衬衫的扣子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
"新来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倚在门框上，嘴里吐着烟圈，"把扣子解开两颗，不然怎么拿小费？"
顾小茜摇摇头，把工作牌挂到脖子上："我只陪酒，不做别的。"
女孩嗤笑一声："来这儿的谁不是这么说？"她凑近了些，劣质香水味熏得顾小茜后退半步，"看你这么嫩，八成还是个学生吧？清北的？"
"还不知道呢。"顾小茜含糊地应了声。
"A区3号桌，点了最贵的威士忌。"领班在门外喊，"小茜，你去。"
走进包厢区，灯光立刻暗了下来。顾小茜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角落里坐着三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但领带都松垮垮地挂着，桌上已经空了半瓶酒。
"哟，来了个清纯的！"秃顶男人拍着沙发，"坐这儿！"
顾小茜僵硬地坐下，按照培训的内容开始倒酒。她的动作很生疏，冰块掉在桌面上，溅起几滴琥珀色的酒液。
"大学生？"戴着金链子的男人凑过来，酒气喷在她耳畔，"第一次？"
顾小茜往旁边挪了挪，后背已经贴上了沙发扶手："我...我只负责倒酒。"
"装什么装？"第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陪酒女不就是出来卖的？开个价！"
顾小茜猛地站起来，酒杯被打翻，威士忌洒在男人昂贵的西裤上。
"操！"男人暴怒地跳起来，"老子的阿玛尼！"
秃顶男人趁机搂住她的腰："赔不起是吧？那用别的办法赔..."
顾小茜正要挣脱男人的手，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打扰了。"一个清冷的男声传来，"顾小茜，经理找你。"
顾小茜的手指还停留在凌乱的衣领上，黑色马甲的第二颗纽扣已经崩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白衬衫。她深吸一口气，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跟着服务生穿过嘈杂的舞池。
坤哥的私人包厢在酒吧最深处，厚重的实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与外面廉价闪亮的装潢形成鲜明对比。服务生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进来。"
包厢里的光线意外地明亮。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坤哥正叼着一支雪茄，烟雾在他周围缭绕，模糊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穿着暗纹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刺青——一条盘踞的龙。
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让顾小茜的呼吸一滞。
"晓妍姐？"
顾晓妍一袭白裙，与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她手中的威士忌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指尖轻轻敲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没有多余的寒暄，她直视着顾小茜的眼睛：
“如果你考上清北，帮一个叫李明宇达成他的目标。”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作为回报，他会让你那个烂赌的父亲、重男轻女的母亲，还有那个只会打游戏的废物弟弟——彻底身败名裂。”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这样，你就不用被家里人卖给村长当生育工具，更不用再被那一家子吸血鬼拖进地狱。”
顾晓妍将酒杯轻轻搁在茶几上，玻璃与大理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小茜，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今天的事，坤哥会处理干净。你回去好好考虑，想清楚了直接找坤哥。"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坤哥在清北市的势力，你应该是知道的。"
包间的灯光在顾晓妍转身时在她侧脸投下锋利的阴影，她最后丢下一句："都是成年人了，什么话该烂在肚子里，我想你心里有数。"
厚重的包厢门无声合拢的瞬间，坤哥掐灭了手中的雪茄，袅袅青烟中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都听她的。"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夜色如墨，霓虹灯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投下迷离的倒影。李明宇倚在暗夜酒吧门口的机车旁，指尖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顾晓妍踩着细高跟走出来，夜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都说好了，"她的声音混着引擎的低鸣，"顾小茜需要时间考虑。"
李明宇掐灭烟蒂，金属打火机合盖的脆响在寂静的街角格外清晰。他递过安全头盔，指节在路灯下泛着冷白的光泽。
"不急，"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好戏总要慢慢酝酿。"
机车咆哮着撕裂夜色，顾晓妍环住他的腰身。后视镜里，酒吧招牌的霓虹渐渐缩成两个猩红的光点，像极了野兽的眼睛。
2007年11月23日，冬夜的风裹挟着寒意，但暗夜酒吧内却喧嚣沸腾。水晶吊灯折射出奢靡的光，香槟塔在舞池旁泛着金色泡沫——今夜是502宿舍赵启明的十八岁成人礼。
顾小茜穿着酒吧统一的黑色亮片短裙，可锁骨处那枚蝴蝶胎记却让她在莺莺燕燕中格外醒目。她俯身倒酒时，发丝扫过赵启明发红的耳尖——这是李明宇特意安排的“巧合”。
“赵少，敬您。”她将酒杯推过去时，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他手背。少年喉结滚动，在哄笑声中慌乱接过。
水晶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摇曳，赵启明仰头饮尽第三杯威士忌，喉间灼烧感让他短暂地皱了皱眉。顾小茜适时地递上冰镇果盘，指尖沾着薄荷糖浆在他虎口轻轻一抹。
"赵少，吃点水果解解酒。"她声音像浸了蜜，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李秀琴"腾"地站起来，扬起手就要打。顾小茜没有躲，直直地看着母亲。最终，那一巴掌没有落下来。
"你会后悔的。"李秀琴放下手，冷冷地说，"等你像我一样，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你就会知道，我今天说的都是为你好。"
她转身离开厨房，背影佝偻而疲惫。
顾小茜站在水池前，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碗筷。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母亲之间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她们站在鸿沟的两边，看着彼此，却永远无法理解对方的世界。
窗外，一轮冷月挂在光秃秃的枣树枝头。顾小茜停下笔，望着那轮月亮。它那么亮，那么冷，那么遥不可及，就像她的那些梦想一样。
1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顾家村的土路，卷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窗户上。顾小茜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往炉膛里添柴火。锅里的水刚刚冒出细小的气泡，她正准备下挂面做午饭。
"姐！姐！"顾小强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手里挥舞着一本皱巴巴的杂志，"你看这个！"
顾小茜抬头瞥了一眼，是镇上书店里那种昂贵的数码产品杂志，不知道弟弟从哪里弄来的。杂志翻开的那页上，印着一部崭新的诺基亚N95手机，标价高达四千多元。
"怎么了？"顾小茜继续低头搅动锅里的面条。
"我想要这个！"顾小强把杂志怼到她眼前，"我们班王磊他爸就给他买了一个，能上网还能玩游戏，拍照也特别清楚！"
顾小茜的手指微微颤抖。四千多元，相当于她家三个月的收入，更别说父亲赌博欠下的外债。
"这太贵了，"她轻声说，"爸妈不会同意的。"
顾小强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我不管！我就要！"他一把抓住顾小茜的手腕，"你不是有奖学金吗？给我买！"
锅里的水突然沸腾起来，泡沫溢出锅沿，发出"嗤嗤"的声响。顾小茜慌忙抽回手去关火，手腕上已经留下几道红痕。
"那钱是留着交学费的，"她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而且也不够买这个手机。"
"骗人！"顾小强一脚踢翻旁边的凳子，"你上次作文比赛不是得了好几百呢，先给我用！"
"小强，那是..."
"我不管！"顾小强打断她，声音突然拔高，"你要是不给我买，我就告诉爸你藏钱的事！看他怎么收拾你！"
顾小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父亲如果知道她有钱不上交，后果不堪设想。上次她藏了五十元班费，被父亲用皮带抽得三天不能坐椅子。
"我...我真的不够..."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那就去借！"顾小强理直气壮地说，"村长不是看上你了，要让你过去当小老婆，给他生孩子么？找他借去！"
顾小茜的手指紧紧攥住围裙边缘，
正当她不知如何回应时，母亲李秀琴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吵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嚷嚷。"
顾小强立刻变脸，跑过去拉住母亲的胳膊："妈！我想买个新手机，姐有钱不给我！"
李秀琴皱眉看向女儿："什么钱？"
"她作文比赛的奖金！"顾小强抢先道，好几百呢！"
李秀琴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板起脸："小茜，把钱拿出来给你弟弟。"
锅里的面条已经糊了，粘在锅底发出焦糊的味道。顾小茜机械地关掉炉火，声音颤抖："妈，那是我下学期的书本费..."
"书本费？"李秀琴冷笑一声，"你弟弟要个手机怎么了？男孩子在外面没个像样的手机多丢人！"
"可是..."
"没有可是！"李秀琴厉声打断，"你是姐姐，就该让着弟弟。再说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的。"
"妈，我真的需要那笔钱..."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李秀琴不耐烦地挥手："少废话！去把钱拿来。你弟弟看上那手机多久了，你这个当姐的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顾小强在一旁得意地笑，还不忘火上浇油："妈，还差三千多呢！让姐去打工赚呗，反正现在放寒假，时间充裕。"
"这主意不错。"李秀琴点头，"镇上新开了家网吧，正在招夜班收银。小茜，你明天就去问问。"
顾小茜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我马上就要高考了！"
"考什么考？"李秀琴不以为然，"你成绩不是挺好的吗？少复习几天怎么了？你弟弟的事要紧。"
锅里的面条彻底糊了，散发出一股焦苦的味道，就像顾小茜此刻的心情。她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点点变冷。
"快去啊！愣着干什么？吃完饭，就赶紧去你弟说那个什么网吧，过去看看。"李秀琴催促道。
顾小强得意地冲她做鬼脸，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你永远斗不过我。
顾小茜攥紧拳头，满心委屈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吸血鬼，突然想起班主任说过的话："小茜，以你的成绩，保持下去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知识改变命运，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可现在，她的命运似乎已经被钉死在这个家里，成为弟弟的提款机，父母的摇钱树。
"快点穿衣服，去问问呀！磨蹭什么呢？"李秀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茜，别怪妈偏心。你弟弟是男孩，将来要给咱们家传宗接代的。你当姐姐的，多帮衬点是应该的。过两年你高中毕业，妈给你找个好人家，彩礼钱多要些，你不就轻松了。"
顾小茜猛地抬头，眼睛里闪着决绝的光："妈，我要考大学。"
李秀琴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又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大学是你想上就能上的？钱呢？学费呢？"
"我可以申请助学金，可以勤工俭学..."
"做梦！"李秀琴厉声打断，"女孩子跑那么远干什么？老老实实嫁人！才是正确的选择。"
顾小茜咬着嘴唇不说话。李秀琴看她这副样子，突然叹了口气，语气又软了下来："小茜啊，妈是为你好。你看妈这辈子，嫁给你爸...唉，你要是能找个有钱人，不比什么都强？"
网吧的玻璃门在顾小茜身后"砰"地关上，卷起一小股冷风。她站在台阶上，手里紧攥着那张被退回的身份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打在她脸上，刺得皮肤生疼。
"未成年..."老板的嗤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顾小茜咬住下唇，把身份证塞回棉袄内兜。她早该想到的——自己还有三个月才满十八岁，正规场所根本不会雇佣她。
"喂！顾小茜！"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街对面传来。顾小茜抬头，看见顾晓妍正站在路边小摊前冲她招手，身旁是那个高个子男生——李明宇。两人手里都拿着黄澄澄的柿饼，在灰蒙蒙的冬日里显得格外鲜艳。
顾小茜下意识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顾晓妍三两步穿过马路，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这么巧？你也来镇上买东西？"
"我..."顾小茜的视线落在顾晓妍崭新的羽绒服上，又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棉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来找工作。"
"寒假马上就结束了，你不是马上也要高考了？找什么工作呀？"顾晓妍直截了当地问，咬了一口柿饼，甜腻的香气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我弟想要个新手机，我妈让我出来找个寒假工，贴补家用。”
"给你一个，天这么冷。"李明宇把手里的柿饼递给顾小茜一个。
柿饼还带着体温，透过薄薄的包装纸传递到顾小茜冰凉的指尖。她愣了一下，本能地想推辞，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一声轻响——为了省钱，她中午只喝了半碗稀粥，但是也没喝几口，就让她妈给轰出了，找工作了。
"谢谢..."她小声说，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
"我想考清北..."顾小茜轻声说，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但我妈让我嫁给村长，当小老婆，给他生儿子......."
李明宇的咀嚼顿住了，顾晓妍盯着柿饼上凝结的冰晶。三人呼出的白气在柿饼摊前交织，只有牙齿碾碎柿饼的沙沙声格外清晰。一月的北风卷着包装纸滚过脚边，可唇齿间化开的蜜糖，竟比任何时候都甜得真切。
“死丫头，这么晚才回来，看给你弟饿的！”母亲拽了一下顾小茜的胳膊，粗粝的手掌掐得她胳膊生疼，“愣着干啥？还不滚去烧火做饭！”
灶台冰凉，锅底还粘着昨夜的饭渣。她沉默地舀水、淘米，弟弟的屋里传来和队友的叫骂声，母亲的声音也从门缝里刺进来——
“读什么书？女娃子认几个字就够了，趁早嫁人换点彩礼，给你弟攒着娶媳妇才是正经！”
柴火噼啪，映得她眼底发红。
顾晓妍外婆家昏黄的灯光下，木桌被磨得发亮，三碗稀粥冒着热气。
外婆慢悠悠地嚼着菜团子，干枯的手指捏着筷子，忽然开口："今儿听村口刘婶说，李秀琴要把闺女卖给村长当小老婆。"
"嗯，"顾晓妍筷子顿了顿，"今天在镇上碰见小茜了，她妈逼她找寒假工——说是给她弟攒钱换新手机。"
李明宇闷头扒饭，米粒粘在碗沿。屋外北风打着窗棂，灶膛里最后一点柴火"啪"地爆了个火星。
清晨六点半，村口的老槐树挂满霜花，在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李明宇和顾晓妍拖着行李箱刚走出外婆家的小院，就听见几个裹着花棉袄的妇女从门前经过，尖细的嗓音穿透寒冷的空气。
"哎哟你们是没听见，顾大勇今早那嗓门，隔着三条街都听得真真儿的！"胖婶子挎着菜篮子，嘴里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格外明显。
"说什么'高中毕业就滚去城里打工挣钱'，啧啧，那话说得可难听了。"瘦高的李大妈撇着嘴，脖子上的围巾随着她夸张的动作晃来晃去。
"要我说啊，小茜那丫头也是命苦。"胖婶子压低声音，却故意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听见，"摊上这么个赌鬼爹，还有个不成器的弟弟......"
"——听说村长那边都谈妥了，等明年开春就过门！"李大妈突然提高音量，引得路过的几个村民也放慢脚步。
"真的假的？老顾把闺女给村长当二房，生儿子去了？"
"好几万彩礼呢！"胖婶子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晃了晃，"够他还赌债了......"
清晨七点的火车站笼罩在灰蓝色的薄雾中，站台上的白炽灯还未熄灭，在晨雾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李明宇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顾晓妍靠在他身边的立柱上，摆弄着手机。
李明宇看到人群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费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穿过人群。那箱子看起来比它的主人还要重，轮子在坑洼的水泥地上不断卡住。女孩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棉袄，袖口已经磨出了线头，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不是顾小茜么？"顾晓妍顺着李明宇的目光看去。
“她今天也回滨海市？”李明宇收回目光。
"如果......"他若有所思地说，"她真的考上清北呢？"
"怎么，李大少爷怜香惜玉了？"她斜眼打量着李明宇的表情，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顾晓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认真的？"她顺着李明宇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个瘦弱的身影，"她爸可是出了名的癞皮狗，沾上了甩都甩不掉。"
列车停稳，车门"嗤"的一声打开。人群如潮水般涌向车门。顾小茜被人流挤得踉跄了一下，箱子重重地砸在她的脚踝上。她咬着嘴唇没出声，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拉杆。
"万一惹出麻烦......"李明宇突然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帮我擦屁股么？"
顾晓妍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反对。两人随着人流上了车。
清北大学后门的"暗夜酒吧"霓虹灯在雨夜中晕开一片朦胧的紫红色。顾小茜站在员工更衣室的镜子前，手指微微发抖地系着黑色马甲背后的扣子。领口开得太低了，她不得不把白衬衫的扣子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
"新来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倚在门框上，嘴里吐着烟圈，"把扣子解开两颗，不然怎么拿小费？"
顾小茜摇摇头，把工作牌挂到脖子上："我只陪酒，不做别的。"
女孩嗤笑一声："来这儿的谁不是这么说？"她凑近了些，劣质香水味熏得顾小茜后退半步，"看你这么嫩，八成还是个学生吧？清北的？"
"还不知道呢。"顾小茜含糊地应了声。
"A区3号桌，点了最贵的威士忌。"领班在门外喊，"小茜，你去。"
走进包厢区，灯光立刻暗了下来。顾小茜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角落里坐着三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但领带都松垮垮地挂着，桌上已经空了半瓶酒。
"哟，来了个清纯的！"秃顶男人拍着沙发，"坐这儿！"
顾小茜僵硬地坐下，按照培训的内容开始倒酒。她的动作很生疏，冰块掉在桌面上，溅起几滴琥珀色的酒液。
"大学生？"戴着金链子的男人凑过来，酒气喷在她耳畔，"第一次？"
顾小茜往旁边挪了挪，后背已经贴上了沙发扶手："我...我只负责倒酒。"
"装什么装？"第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陪酒女不就是出来卖的？开个价！"
顾小茜猛地站起来，酒杯被打翻，威士忌洒在男人昂贵的西裤上。
"操！"男人暴怒地跳起来，"老子的阿玛尼！"
秃顶男人趁机搂住她的腰："赔不起是吧？那用别的办法赔..."
顾小茜正要挣脱男人的手，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打扰了。"一个清冷的男声传来，"顾小茜，经理找你。"
顾小茜的手指还停留在凌乱的衣领上，黑色马甲的第二颗纽扣已经崩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白衬衫。她深吸一口气，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跟着服务生穿过嘈杂的舞池。
坤哥的私人包厢在酒吧最深处，厚重的实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与外面廉价闪亮的装潢形成鲜明对比。服务生轻轻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进来。"
包厢里的光线意外地明亮。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坤哥正叼着一支雪茄，烟雾在他周围缭绕，模糊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穿着暗纹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刺青——一条盘踞的龙。
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让顾小茜的呼吸一滞。
"晓妍姐？"
顾晓妍一袭白裙，与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她手中的威士忌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指尖轻轻敲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没有多余的寒暄，她直视着顾小茜的眼睛：
“如果你考上清北，帮一个叫李明宇达成他的目标。”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作为回报，他会让你那个烂赌的父亲、重男轻女的母亲，还有那个只会打游戏的废物弟弟——彻底身败名裂。”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这样，你就不用被家里人卖给村长当生育工具，更不用再被那一家子吸血鬼拖进地狱。”
顾晓妍将酒杯轻轻搁在茶几上，玻璃与大理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小茜，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今天的事，坤哥会处理干净。你回去好好考虑，想清楚了直接找坤哥。"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坤哥在清北市的势力，你应该是知道的。"
包间的灯光在顾晓妍转身时在她侧脸投下锋利的阴影，她最后丢下一句："都是成年人了，什么话该烂在肚子里，我想你心里有数。"
厚重的包厢门无声合拢的瞬间，坤哥掐灭了手中的雪茄，袅袅青烟中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都听她的。"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夜色如墨，霓虹灯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投下迷离的倒影。李明宇倚在暗夜酒吧门口的机车旁，指尖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顾晓妍踩着细高跟走出来，夜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都说好了，"她的声音混着引擎的低鸣，"顾小茜需要时间考虑。"
李明宇掐灭烟蒂，金属打火机合盖的脆响在寂静的街角格外清晰。他递过安全头盔，指节在路灯下泛着冷白的光泽。
"不急，"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好戏总要慢慢酝酿。"
机车咆哮着撕裂夜色，顾晓妍环住他的腰身。后视镜里，酒吧招牌的霓虹渐渐缩成两个猩红的光点，像极了野兽的眼睛。
2007年11月23日，冬夜的风裹挟着寒意，但暗夜酒吧内却喧嚣沸腾。水晶吊灯折射出奢靡的光，香槟塔在舞池旁泛着金色泡沫——今夜是502宿舍赵启明的十八岁成人礼。
顾小茜穿着酒吧统一的黑色亮片短裙，可锁骨处那枚蝴蝶胎记却让她在莺莺燕燕中格外醒目。她俯身倒酒时，发丝扫过赵启明发红的耳尖——这是李明宇特意安排的“巧合”。
“赵少，敬您。”她将酒杯推过去时，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他手背。少年喉结滚动，在哄笑声中慌乱接过。
水晶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摇曳，赵启明仰头饮尽第三杯威士忌，喉间灼烧感让他短暂地皱了皱眉。顾小茜适时地递上冰镇果盘，指尖沾着薄荷糖浆在他虎口轻轻一抹。
"赵少，吃点水果解解酒。"她声音像浸了蜜，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