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惊梦-《李二废我太子,我请大唐赴死!》

  轰!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他的心头。

  太极殿的梁柱在摇晃。

  百官的面容变得模糊,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看到那个倔强的、拖着瘸腿的背影,在刺眼的阳光中,一步步走出大殿,没有回头。

  他看到那个孩童时被他架在脖颈上,笑得无比开怀的稚嫩脸庞。

  “承乾……”

  他想开口呼喊,喉咙里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彻骨的冰冷与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承乾!”

  一声压抑的低吼,

  李世民猛地从龙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跳如鼓,

  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帷幔,闻着空气中安神香的味道。

  过了许久,

  才从那真实得可怕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原来……是梦。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手掌却在微微颤抖。

  “来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梦醒后的沙哑与疲惫。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守夜的老宦官赵谦,捧着一盏烛台,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昏黄的烛光驱散了些许黑暗。

  “陛下,可是梦魇了?”

  赵谦将烛台放在案几上,躬身低声问道。

  李世民没有回答。

  他掀开锦被,赤足走下龙榻,站在冰凉的地砖上。

  那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他走到窗边,

  推开一扇窗,深夜的凉风灌了进来,吹动了他的鬓角。

  他看着窗外沉睡的宫城,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赵谦,距离……承乾被流放,过去多久了?”

  赵谦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辰,突然问起这个几乎快被遗忘的名字。

  他垂下头,

  在心中默默计算了片刻,才恭敬地回答:

  “回陛下,自贞观十七年春至今,已是一年又五个月了。”

  一年多了……

  李世民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这一年里,

  他不是没有想起过那个儿子。

  在批阅奏折的深夜,

  在看到新任太子李治那恭顺却略显稚嫩的脸庞时,在面对魏徵那块空荡荡的席位时……

  李承乾的影子,总会不经意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毕竟是他的嫡长子。

  是他倾注了最多心血,也曾寄予了最大希望的儿子。

  血浓于水。

  这份牵绊,又岂是千里之遥和一道圣旨就能轻易斩断的?

  可想归想,他是皇帝。

  他不可能跑到那个蛮荒之地去探望一个被废黜的罪子。

  这不仅仅是君王的威严问题。

  更是对新太子、对整个朝局的责任。

  他与李承乾之间,

  早已不是单纯的父子,那道鸿沟,在太极殿上,李承乾捧起文德皇后灵位的那一刻,便已深不见底。

  更何况,

  这一年来,朝政繁忙。

  北击薛延陀,西定焉耆,编纂《氏族志》。

  桩桩件件,

  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渐渐地,

  黔州那个遥远的名字,连同那个孤绝的背影,都被他压在了记忆的深处。

  然而此刻,

  那个噩梦,却像一只无情的手,将这块记忆的遮羞布狠狠撕开,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伤口。

  忽然间,

  李世民想起了另一件事,一件被他长久忽略了的,细思极恐的事。

  “对了,”

  他转过身,烛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目光锐利地盯着赵谦。

  “黔州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

  “朕记得,最初半年,黔州刺史魏铭,每月皆有密折送来,奏报承乾的近况。”

  “后来呢?”

  赵谦闻言,

  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他作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虽不直接接触奏章,但对于哪些地方的奏报来得勤,哪些地方来得少,心中是有一本账的。

  他仔细地回忆着,眉头也渐渐皱起:

  “陛下……您这么一说,老奴也想起来了。”

  “似乎……”

  “似乎从贞观十八年开始,就再也没有从官员口中听闻过太.....李公子那边的事情了。”

  “初时还以为是路途遥远,文书耽搁了,可……”

  可这一耽搁,就是一年多!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收缩。

  刚开始,

  他确实将音讯断绝归咎于黔州地处偏远,崇山峻岭,交通不便。

  一封奏折,

  从黔州送到长安,顺利的话也要月余。

  若是遇上风雨,

  耽搁两三个月也是常事。

  慢慢地,

  朝中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他的注意力被彻底分散,竟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若不是今日这个噩梦,

  他恐怕还想不起来,他治下的一个州,被自己派遣‘照看’自己孩子的固定联系已经失去长达近一年之久!

  这不是耽搁,这是失联!

  一股寒意,

  比脚下的地砖更加刺骨,顺着他的脊椎一路攀升。

  “黔州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赵谦惶恐地跪了下来:

  “陛下恕罪,老奴……老奴只是内宫侍奉,外朝政务,一概不知。”

  李世民也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

  他摆了摆手,

  示意赵谦起来,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

  “罢了,你下去吧。”

  他重新踱回窗边,看着天边已经泛起的一丝鱼肚白,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浓烈。

  黔州,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魏铭玩忽职守?

  还是……

  承乾出了什么意外?

  梦中的场景,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那份心痛的感觉,依旧清晰。

  不,不可能。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个不祥的念头。

  他宁愿相信是承乾在黔州安分守己,无事可报,以至于魏铭懈怠了。

  也不愿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但帝王的多疑,又让他无法彻底安心。

  天色,渐渐亮了。

  李世民转身走回案几旁,赵谦早已为他备好了清水。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

  那股冰冷的刺激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看着铜镜中那张不再年轻,眼角已染上风霜的脸,眸光渐渐变得深沉而坚定。

  无论如何,

  明日的朝会,他必须知道答案。

  黔州这片笼罩在帝国版图上的迷雾,必须被驱散。

  他要知道,

  他的儿子,是死是活。

  是福是祸!